那些打倒和没有打倒我的一切,一起塑造了现在的我。
每一年生日都会有个给自己写点东西的习惯,总结一下过去一年,展望一下现在一年,把这当做成长的一个仪式。我是一个很喜欢仪式感的人,在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和过去的自己告个别,然后接受崭新的自己继续前行。回想起来,每年这个时候做的事情都忘的干干静静,唯有写下来的文章一年一年地留着,变成了唯一可以被翻阅的纪念。
去年这个时候,刚开了现在的毕业论文的课题不久,一面扛着新课题的压力,一面扛着八门主课的期中考试,一面忙着改组升级CPP。有趣的是,现在一点都记不得当时的感觉了,可能是每天接受和生产的信息量太大,过去的事情总是被忘记的太快。
之前的两个月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刚开学到9月底,冲刺一个计算机系教师科研项目的申请,差一步进入第二轮。10月底,清华的iCPI团队公开了他们做的指数,我们被scoop,不过也借此机会开始转型。过去几个月,随着CPP专栏的开设和文章的传播,很多老师开始联系我们做项目,CPP的工作量开始急剧增加。生性不喜欢浪费,为了抓住机会,只能开始痛苦的调整。没有钱没有资源没有硬件没有牌照,为了让组织有个长期维系下去的纽带、光明正大的挣钱养活自己,开始意识到BPP开公司的好处。所以开始探索,如果把自己定位成一个CEO,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悄悄地在转型地过程中埋下了下一次转型的伏笔。
新开的课题是产业组织方向,所以选了产业组织的课程,大三开学的两个月每天都在吐槽课本看不懂上课很迷作业更迷。因为要做这个方向,所以给了自己很高的要求。借着这个课题,导师也开始用Graduate的标准要求我,开始给我堆了类似于Discrete Choice Methods的Graduate教材和几篇作为主要参考文献的结构论文。本来导师想带我做他的labor的题,后来我自己选了IO的题,就干脆带我做我自己的题了。
11月、12月一边开新题读新论文,一边继续做老课题。那两个月每天看着像天书的东西,特别是读Discrete Choice Methods的时候,能读懂每一个模型每一块推导每一个解释,但是放在一起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和一个博士朋友聊天,才知道我那个时候看的是可以折磨过了资格考的博二博三们的资料。
突然从一个没有太多模型的课题进入了一个满满的都是模型的课题,有不适应,有痛苦,有迷茫,有受挫,有很多很多黑暗的情绪在发酵。每天都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也因此开始养成了给自己写鸡汤的习惯。也因为看到了太多太好太高深的东西,忍不住想去追求,开始真正燃起了要去更高的平台的渴望。那个时候我在朋友圈里面写道:“深深地渴望,有一天可以去最顶尖的环境,见识一下一群顶尖的人聚集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还可以继续努力下去。”直到现在,这依然是我印象最深的朋友圈之一,还能清晰地记得我写过的文字和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心里的疲惫和渴望。
12月和1月每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跑几百个G的数据,在老课题的基础上做更深的尝试,为新课题做铺垫。12月每天拉着学弟一起在实验室里面洗数据和跑数据,经常写一个程序在服务器上跑了一天以后发现有Bug,修复了以后又跑了一天,又发现了新的Bug。1月一边期末一边在自己的PC上跑,记得因为量太大,光是洗数据就洗了一个星期,跑结果又跑了几天。为了优化效率,顺便学了Julia和C++,虽然没有用上,后来是靠拆NumPy和Pandas的源码解决的问题。有一种一口吞下一个大馒头卡在嘴巴里面必须吃掉的感受,也深深感受到数据量太大的时候没有硬件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搞大数据就是烧钱烧硬件。
元旦的时候一对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回来看我们。还记得公交车上,学长和我说,“生活需要很多将就”。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我回答说,“我不愿意将就”。直到现在我才开始理解,因为有所追求,就必须要有所妥协;有很多追求太遥远,可能追求不到,所以需要放低标准,需要将就一点。可是我想我的回答还是一样。很清楚很多事情很难做,心里把它们当成方向,不一定要去实现,但是追求的过程本身和追求的路上的收获是巨大的。大概是这种充满现实主义的理想主义精神逐渐塑造了现在的坚韧执着的我,后来经常有人问我,你是遇到那么多困难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才发现我早已经把坚持当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大概是这份理所当然塑造了现在的我。也因为有了参照,所以很清楚哪些应该在一开始就放弃掉,很清晰的知道哪些必须要妥协。像后来学长和我说的那样,我必须要想清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寒假去了北京上GRE,顺便约了一大圈仍然在北京没来及回家的同学,玩的很欢快。还抽空去了趟知乎去找了小姐姐帮老师谈合作。回家以后仍然每天看论文写代码,上瘾到过年那天无聊地把要follow的论文彻底清理了一遍。和以前的寒假一样异常忙碌没有休息。开学以后的2月过的飞快,重新搭了个人网站,看起来像乱点技能树一样学了点安卓开发,到Python中文社区混了一圈拉来一个后端大佬(也就是老李)以后跑路,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一年给我们带来了很重要的助力。
2月底11年的诺奖得主Sargent教授来访,我被学院喊去说大佬求陪聊。刚被叫去的时候是狂喜的,大概是因为突然得到这么大的认可,觉得有点猝不及防。真正聊的时候也没有紧张,Sargent教授非常和蔼可亲,和他聊天感觉非常舒服。他先是要看我写的Python代码,于是我翻出了寒假写的代码给他看。他一行一行地看,一边看我们讨论了很多技术,聊的非常欢快,于是拉着我不放。后来我吐槽自己,“一定要养成良好的coding习惯,你不知道你的代码哪天就会被诺奖得主一行一行看”。
记得在我们的实验室里,Sargent聊到一篇关于生命周期的宏观文章,和我经济增长学的一堂课的内容很像,本想接着聊下去,结果看周围一圈老师都不说话,也默默不说话。后来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曲高和寡的寂寞吧。后来我和队友们和Sargent教授在学院里的木桌上坐着又交流了一会,讨论了Python的面向对象和经济建模,和我自己那个时候心里形成的从未说起过的思路不谋而合。又讨论了一些关于结构模型的建模知识,刚好来之前在读,于是很顺利地接上,Sargent教授当时很无语地叹气了,好像棒棒糖被抢了一样。再后来又讨论了一些博弈论的知识、一些数学的知识和观点,恰好都是上学期才学,很多关键观点恰好我和导师讨论过。最后愉快地合影留念了一下。后来回去的路上,心里就一直在庆幸,“我学过经济增长学过博弈论学过结构模型学过Python学过Julia学过JS所以大佬问什么我恰好都知道真是人品大爆发”。心里的很多天马行空的、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想法被一个一个验证是有价值的,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后来我写道,“我想去顶尖环境的动力又多了更深一层”。
再后来争取到了RA的机会和开发QuantEcon的机会。刚被布置任务的时候压力很大,每次做都担心做的不好,有一种面对女神的感觉。想进一步争取去美帝做RA的机会,被拒绝,后来连RA的机会也丢了。我那个时候意识到我也只是被当成了一个全世界的廉价RA中的一个。大概是心里抱了多少希望,就会有多少失望吧。一直以来都被周围告诉说,推荐信是申PhD的关键因素,我当时觉得唯一的机会没有了,虽然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以为而已,但还是忍不住难过。QE的项目因为团队没有太大兴趣,独木难支,进展也一直不太顺利。
后来几个月一直在做新课题。参考文献是Standford的一个大佬教授的RES forthcoming(经济学Top5顶刊),之前已经读了几个月。一开始读觉得模型真优美结果真漂亮。等到自己开始模仿着模型带入自己的数据开始做的时候,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文献得出的结论其实只适用于非常非常小的一种情况,更复杂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被解释;文献的很多背后的假设写的并没有特别清楚,我试图串联他的参考文献来摸清楚每一个假设背后的理论背景,发现很多假设并没有被阐释的足够清晰,不知道是我水平太次还是文章本身确实没有写清楚。仔细想来,很多细节是经不起更深层次的推敲的。一方面顶尖论文的神秘面纱第一次被揭开,我有点开始意识到顶尖论文也并不是完美无缺,论文里留下的问题还有很多,有些突破口很可能就藏在那些没有被阐释清楚的细节里面,虽然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做的过程让我深深的意识到了做结构是多么多么难,但也让我意识到即使是顶尖的论文也有很多突破口等着被发现,更深层次地想一点一点长年累月的做下去,无论中间过程有多么痛苦。卡了一学期在一些关键模型上,7月和9月各重新做了一次,有了一些突破性进展,然后又因为时间原因陷入停滞状态。
5月底的时候开始找实习。还没开始找,就被学长推荐到了他实习过的部门,做到开学以后回学校继续远程做。实习和自己的项目最大的不同是,实习有人带有人问,但是也只能有什么用什么,在大家都熟悉的领域做起来就容易,在大家都不熟悉的领域做起来就都是坑。因为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工具链,我每做一个新项目就要学新工具,学Hive SQL、学Tableau、学R、学Linux等等,因为工作的时候一整天都在做,所以踩坑的强度明显上升,对自己要求又经常比较高,同时又要顾及很多事情,经常会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做着做着就很容易疲劳。
不过也因为实习增加了很多新技能点。做的久了一些,学到了很多商业分析的方法,默默用在了CPP的业务上,发现非常好用,于是又继续转化。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的数据库,在我玩熟了自己公司的数据库,又看了一些设计数据库的资料,也开始有了照葫芦画瓢的新尝试。再后来开始了解整个集团的组织架构和工作流程,默默地一个一个在CPP上尝试,为此我忍着徐汇区的高物价,放弃了去交大食堂蹭饭,每天跟着老板和主管们蹭饭听他们讨论公司和业务,虽然银子花的肉疼,但是学到的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加入了一个很Nice的公司和团队,我对业界的认识也有了很大的不同。我记得我和后来去读博的学长讨论,学长告诉我想去业界,我一开始不太理解,加入了这个团队以后才深深地感受到了国内的学术界和国内的大公司之间氛围的巨大差距。和我想象的不同,国内的大公司给我一种非常务实、高效、合作的感觉。这种氛围恰恰是我一直想努力追求和努力通过CPP营造的,我对于这种氛围是什么样子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幸运的人。
实习那阵子拼命用一切时间刷单词。上班的地铁背,下班的地铁背,去吃饭的路上背,回家以后背,周末背一天。两个月背了5000多单词,终于强行把我捉急的高考水平的词汇量强行拉到了TOEFL的及格水平,就靠这个水平强行低空飘过了GRE考试。如果能再飘过TOEFL我会更高兴的。背单词巨无趣巨痛苦。不过终于不用再做单词盲了,心里还是很满足的。一直知道英语是个短板,所以没有花太多时间去补,尽量把时间都在延长长板上了。
然后是9月底和10月初大家都知道的我如烟火般的恋爱和失恋经历。其实到最后一刻还是想维系下去的。只是不爱了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一路突然飞到云端,又突然被狠狠甩到谷底,经历时候的感觉是崩溃的,仿佛被从头浇了一头冷水,突然一下就失望至极。分开以后,再回想起来,其实在一起的每一天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分开以后反而想到就会安心。借着这个机会,我和亲人沟通了很多很多,开始尝试努力让我爸妈理解我,和我弟弟妹妹的关系亲近了很深一层,和好朋友们也说了好多好多,和他们的关系更深了一层,所以心里其实是充满感激的。那之后,很多人都说我变的从容淡定了,可能是放下了最深的执念以后,不再感到慌张了。我自己也感觉自己的孤独感弱了很多,大概是因为爱而产生的新的能量吧。所以后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说,其实这是一场关于自我的拷问,而这场拷问给我带来的改变是深刻的。
最近一个月开始在带着团队注册公司和开培训班,围绕着这些在完善各项制度和磨合团队。早在6月份导师提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在和团队沟通这个事情的过程中,遇到很多问题,经历了一些阵痛,一批核心团队离开,又加入了一批新的核心团队,完成了第三轮更新换代。明确职责、建立制度、完善流程是一个很不容易做的事情,而且需要大量时间去磨合。最近几个月做了一系列调整。完善部门制度,专业化和职能化部门,把管理和招募等工作放给各个部门负责人及分组负责人。在部门基础上,又建立了CXO制度,用来主导一条一条业务线,特别是需要多个部门协调的业务。在分工下,逐步明确每个人的职责到哪里,哪些事情归谁管,逐步把自己定义成一个船长,而不再同时是一个在一线划桨的舵手。在完善分工的基础上,把每个模块连接起来成一条完整的流程。在更新换代的同时,和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一样,我又继续为下一个阶段做伏笔,开始往外校放分部、和校内外的其他组织建立联合项目等,继续一点一点加杠杆。
这一年经历了很多事情,被Scoop以后换题、被新课题虐到怀疑人生、抱诺奖大腿没有抱住、洗海量数据洗到绝望、背单词到哭、实习和带团队累到半死、恋爱又失恋。想来还是值得的,接触到最前沿的学术问题、挑战博士生们的日常、被诺奖得主认可专业能力、对大数据的理解开始成型、编程能力大幅提升、参与一个开源库的开发、一手创立一个科技公司、进入一个很好的公司和团队实习、完成一次深刻的成长,每一件事都值得我回味。心里觉得最大的收获是,这一年我真正地获得了一种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朝着理想努力的能力和自信,这种能力和自信来源于自己的核心竞争力的成型。这种从容的自信是我导师给我最深的影响,是我大学最大的收获,也是我希望传递给我的团队和更多人的宝贵财富。
21岁了,和自己许下的十年之约已经过了一年。那个约定是,十年以后做自己领域的领军人物。有句老话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所以现在的我为十年以后的自己种下第一棵数,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种下去。我给自己这个梦想,不是一定要实现它,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前行的方向。因为我首先承认我是平凡的,然后我的努力才能造就我的不平凡。我是一个平凡的人,但我厌弃平凡的梦。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还可以一直努力下去。今年说着同样的话,带着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从容。
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很好很好了,我对自己很满意了, 我觉得自己很棒的。追求更好让我感到快乐和觉得有意义,所以我永无止境地追求。
这场漫长的自我拯救,我终于看到了希望,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