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科技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在座的只有一个人拿自己当人物吧。”马尼回复的很平静。

“这么跟领导说话，你是嫌挣钱多还是嫌工作少？”贾未喜欢强调自己的领导地位。

“都没有，我就是觉得这领导挺大的。”马尼从未觉得一家中小型公司部门副主管也算领导。

“不服？有能力你也当副主管啊，没能力就干好你的试用期，年轻人。”贾未还喜欢拿26岁的年纪彰显成熟。

“哎好啦好啦，都是同事，别吵了。”业务部总监柳洪站起来制止，作为这家公司最有资历的员工，他是公认脾气最好的。

“不是，柳老师他太不尊重我了，这种新员工怎么……”贾未向真正的老领导诉苦。

柳洪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贾未身边低声打断，“你不知道他对公司重要？快别说了。”

“我……”贾未还想说什么，他努力克制一下情绪，离开之前指了指马尼的额头，“今天算了，要不是柳老师，我跟你说我饶不……”

柳洪在旁边拍拍他，再次示意别说了，贾未怀着年少有为的怒气凌厉离去。

“大家别看了，快工作。”柳洪朝着办公室各个方向摇晃双手，“同事之间多包容，都是小事，小事。”

晚上，宁洋克市区，光湖山庄。

罗思的身体状况愈发不佳，站立开始出现困难，为了防止突然摔倒受伤，他给自己配备了轮椅。因为一直没有对外公开病情，目前罗思还不想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他人面前，轮椅主要用于自己巨大豪宅内的移动。

“我大概多久之后就完全不能行走了？”罗思询问。

“就目前的数据来看，应该在四到六个月左右，之前肌无力是间歇性的。”地瓜汇报。

“行吧，”罗思有些无奈，“按照马尼对我的学习情况，进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对您思维方式的学习比较快，目前缺的就是各种场景生活经验，”地瓜将学习数据呈现出来，“因为之前都在学校，现在他的职场生涯才刚开始，所以工作场景下的学习还比较初级。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已经在开始产生下意识的自我反应了。”

“也正常，人工智能总会产生这种东西，自我反应和我的人类思维多少有点对抗，能让他更快消除和我的差异，才能最终达到完全仿真的效果。”

“不过这种对抗能否完全消失并不确定，我们也要边走边看。”

“我觉得问题不大，这套人工智能程序从写入的那一刻就是要服从人类思维。”罗思想起马尼的工作单位，“所以这就让数据抽样变得更加重要，通过大数据彻底搞清人工智能和人类思维的差别，才能把模拟过程中潜在的问题都消除。”

“想想科技没让马尼戴头盔吧？”地瓜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还没，要想办法避开这件事。”马尼清楚想想科技数据抽样的流程，先靠人工回答问题收集一些数据，然后通过戴测试头盔收集另外一些数据，两项数据共同组成他们的抽样。而马尼作为机器人，戴上头盔之后完全检测不出任何人类思维，到时候肯定会引起他们全公司的疑心，罗思这项秘密计划就可能提前被人发现。

“最后实在不行就直接拒绝呗。”地瓜觉得计划不被发现才是最重要的。

“这家公司跟我想象的多少有点不一样，我以为师健管理的公司各方面都很好，”罗思脑中闪过贾未的身影，“没想到还有些奇怪的人。所以其实我和马尼两个视角会有些差异，为了减少这个差异，帮我安排约一下师健吧。”

“安排在哪里？”地瓜记录，“我让小林去通知。”

“选个周末，去我瓷遥客邻山上那个房子吧，看看景聊聊天。别太唐突，引导他自己提出见面。”

以罗思的身份，很少会主动提出接见供应商。

“那就询问他工作进度，然后暗示您最近几天没有工作安排，让他提见面？”地瓜构思。

“可以。”

几天后，寺典客邻，想想科技。

马尼在距离公司比较远的北久小区租了间房，这样充电就不用偷摸跑工地了。至于为什么选择远离公司的地方，一是想拉开工作与生活的距离，以防行踪被同事了解，二是远了比较便宜，符合他一个没钱新人的身份。马尼坐在办公室翻看网页，准备给租房里添置点东西。

柳洪手拿一份邀请函环顾办公室，每个人看起来都特别繁忙，老员工们精通各种彰显工作态度的摸鱼技巧，新员工们被贾未安排的没有任何喘息时间，只有马尼肉眼可见的清闲。

“小马，你来一下。”柳洪把马尼叫到身边，“咱们寺典客邻的科技公司每年最后一季度都会办个联谊会，今年的时间刚定下来，我看你形象不错，也有社交能力，要不代表咱们公司参加一下吧。”

“我？”马尼没想到会被安排代表公司的事，“这种大场合不应该是老员工去参与吗？”

“因为你优秀嘛，”柳洪笑眯眯的把邀请函塞到他手里，“好好准备个节目，说不定能交到女朋友呢。”

马尼回到座位之后于铜悄悄发来信息，告诉他这种联谊历来都是安排新人参加，对各公司老板来说没有真正的社交意义，只是为了走个过场维持面子。

“代表公司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贾未又出现了，“柳老师让你去，你也要配得上。”

马尼没说话，抬起头看着贾未，想听他怎么描述这样一个并不被人重视的所谓机会。

“反正闲人是配不上，”贾未从腰间摸出车钥匙，“你得多干活才行，跟我出去一趟。”

“行吧。”马尼懒得再跟他起冲突，“去哪？”

“取资料。”贾未再次晃晃手中的车钥匙，那台豪华品牌入门级轿车是他内心的骄傲。

马尼知道取资料的意思，想想科技每个月给鹰龙呈递的抽样不只有电子版，还有大量的印刷资料。为了体现工作到位，他们跟附近一家印刷厂达成协议，把资料印得像杂志那样复杂而精美，客户从情感上喜欢这样的做法，尽管这种做法既不环保又没有实际意义。

不用说，马尼就是去搬资料的苦力，而贾未，则会因为凡事亲力亲为受到老板的表扬。

豪华品牌入门级轿车上路了，贾未一边以过来人姿态教育马尼要努力工作，一边旁敲侧击暗示努力才能买到像他这样高级的轿车。他们驶过寺典客邻的两条街区，就在贾未滔滔不绝的时候，两人听到背后砰的一声。

“我靠！”贾未心疼极了，他赶紧下车查看追尾的情况。其实不严重，只有轻微凹陷，但还是刺痛了这位副主管骄傲的内心，他忍不住开始对着后车骂，“不长眼啊，怎么开车呢？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么，你赔得起吗？”

后面是辆比较普通的车，司机听到骂声才从车里下来，一个戴黑色棒球帽的大个子。

“这么大个子开这么破一车，怎么混的啊？”贾未特别来劲，“不过也正常，素质通常会决定发展的高度，这半天了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

棒球帽没说话，他走到两车碰撞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眼神钉到贾未脸上。

“什么态度，吓唬谁呢？法治社会，我怕你不成？”贾未像在办公室那样，一步上前贴到棒球帽对面，抬头与之对视。

棒球帽一只手按在贾未后备箱上，轻轻发力，钢铁铸造的后备箱直接被五指捏开几道口子。

“哎你疯了吧，多贵不知道吗？”贾未怒斥爱车受损的一瞬，脑中闪过常规物理知识，忽然觉得双腿有些哆嗦。

马尼看贾未半天没解决问题，也从副驾推门出来。棒球帽用余光看到马尼，他下意识压低了帽檐，转身回到自己车里，掉头朝相反方向扬长而去。

“这就走了，没报保险？”马尼觉得不像贾未作风。

“回去回去，看什么热闹。”贾未努力克制住双腿的发抖，“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我还得干活呢，耽误不起，开破车的人一天到晚没正事。”

马尼没往心里去，以为贾未骂完人就爽了。到达印刷厂之后他本着好奇观察了一下追尾的情况，确实不严重。就在准备往后备箱放资料的时候，几道裂痕引起了注意。

“这个形状，怎么跟手捏出来似的？”马尼自言自语，“不可能，我力量都达不到，估计是之前在哪碰的。”

周末，瓷遥客邻。

果然，约到罗思让师健非常兴奋。不同于阿珀坠崖的野山，罗思这套房子在瓷遥客邻最有名的山上，因为山上游客众多所以周边配套方便，房子盖在一条与热门景点不同的分岔路上，又让其在饱览美景的同时能够闹中取静。

罗思有段时间没见过师健了，所以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多之前，用两个词来概括，就是忠诚努力。这次约见主要是想从自己的角度获取一些信息，通过与马尼平时上班获取的信息综合比对，尽快消除与人工智能之间的思维差异。

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师健不停表达对鹰龙互联的敬仰，虽然罗思知道里面有客套成分，但依然非常受用。为了挖掘内心，罗思将话题引到公司管理方面，师健聊起了自己如何看待企业文化——

“我性格里主要是利他主义吧，做公司当然一部分是完成自己的梦想，我觉得另一部分也是去完成员工的梦想。虽然还是小公司，我希望每个来想想科技的员工都能在这里产生家的感觉，拿到足够的薪水，也收获通往梦想的阶梯。”

罗思点点头，加深了对利他主义师健的认可。

周一，寺典客邻，想想科技。

师健主持早间例会，同事们这次都比较认真，因为到了每个月评定奖金的日子。

马尼相信师健一定不会亏待每个员工，他只是好奇老板会如何评价贾未这种人。

“上个月大家的工作我看在眼里，首先对大家表示感谢，因为有你们想想科技才能蒸蒸日上，”师健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的努力仍然不够，距离年初制定的目标还有差距，所以这个月暂时没人能拿到奖金。”

员工们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公司跟你们的家不一样，公司也要运作，不能包容你们所有的错误。”师健继续发言，“因为业绩不达标，所以不只是拿不到奖金，本月工资也只发百分之八十。”

员工们更失望了。

“我知道大家都有梦想，可梦想和现实是有差别的，希望你们都能面对现实。”师健做总结，“这个月少拿点钱，继续努力，下个月说不定能拿到更高的薪水和奖金。”

员工们沉默的时候，贾未带头鼓掌。

“我觉得老板说的没错，咱们要凭本事挣钱，别停留在什么家啊梦想啊那种虚幻的东西里，继续努力就是了。”贾未主动站起来发言。

“老板需要贾未这样的人。”于铜在和马尼、殷望的小型群聊里发了一句话。

“还有件事要公布。”师健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