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馆】

门帘上的铜铃缺了半边舌，风一吹就哑着嗓子晃。萧寒刚掀起帘子，跑堂的老头突然打翻茶盘——碎瓷片里滚出颗蜜渍梅子，糖霜早化成了黏糊。

“安娘子存的...“老头颤巍巍从梁上取下竹筒，“说要等寒哥儿学会品茶苦。“

竹筒里塞着干枯的茉莉花，每朵都用头发丝系着纸条：【卯时露水泡】【戌时火候佳】。最底下压着片薄瓷，边缘沾着淡红——是母亲试水温时烫破的嘴唇皮。

妖藤卷起茶壶，壶底刻着个笑脸太阳。倒出的陈茶混着星砂，在碗里凝成母亲握着他手教写字的虚影。

【铁匠铺】

熄灭多年的炉膛突然迸出火星。萧寒的星砂手刚碰铁砧，就烙上个模糊的掌印——和母亲当年为他打长命锁时留下的印子重合。

“这锤子轻...“打铁的老汉递过柄小铁锤，“安娘子特意求打的，说娃儿手腕没力。“

妖藤撬开工具箱，翻出个银锁胚。锁面歪歪扭扭錾着星纹，背面留着排牙印——是母亲试锁头硬度时咬的。边角粘着片干涸的血渍，像朵小小的梅花。

【裁缝铺】

布匹堆里突然掉出个顶针，指环内壁刻着“安“字。萧寒套上顶针的刹那，指尖突然刺痛——三百年前的母亲正就着油灯缝衣，针尖扎破的手指在蓝布上洇出星斑。

“这卷靛布她摸了七年...“老板娘掀开蒙尘的锦盒，“说等寒哥儿长到五尺三寸...“

妖藤忽然暴长，扯开冻僵的布匹。夹层里掉出件未完工的婚服，袖口绣着半截并蒂莲——线头还连着针，针眼里穿着母亲的白发。

【豆腐坊】

石磨缝里卡着粒泡发的黄豆。萧寒的星砂手刚碰到磨盘，耳边就响起“吱呀“声——虚影里的母亲正在推空磨，每推三圈就往瓦罐丢颗红豆。

“她说这是攒福气的...“磨坊主往磨眼撒了把雪，“其实红豆都是当饭吃的。“

妖藤卷开地窖盖，拽出串霉变的豆串。每颗豆子都用针尖刻着字：【寒儿退热】【寒儿长牙】【寒儿生辰】...最末那颗刻到一半，刀痕深深切进豆心。

【胭脂铺】

褪色的锦盒里结着冰晶。萧寒哈着气化开冰霜，露出半截螺子黛——笔杆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里卡着片指甲盖。

“安娘子总来借镜子...“老板娘指着缺角的铜镜，“说要看自己老没老。“

镜面突然映出虚影：母亲对着镜子拔白发，拔一根就往妆匣里存一根。匣底垫着他周岁时的虎头鞋，鞋里塞满了银丝。

妖藤卷起妆匣，夹层里掉出张药方：【乌发膏：首乌三钱，当归...】。墨迹旁晕着泪痕，把“寒“字洇成了模糊的影。

【旧书摊】

散了架的《山海经》里飘出片枫叶。叶脉上用绣花针刺着：【寒儿认字赏】。萧寒对着日头看时，光斑聚成母亲握着他手指认字的虚影。

摊主突然“哎呀“一声，从板凳腿抠出块麦芽糖：“安娘子藏的...“糖块早化成薄片，粘着《孝经》里“慈母手中线“那页。

妖藤卷着炭笔在雪地写字，歪歪扭扭的“娘“字被星砂补全。虚影里的母亲突然回头，对着空气露出带泪的笑。

【渡口残阳】

冰面上突然裂开金线，萧寒的布鞋陷进雪泥。摆渡老汉的烟斗敲在船帮，震下块冰坨——里头冻着片蓝布，布角绣着未完工的虎头。

“那天暴雨...“老汉往江心抛了块炭，“你娘抱着这件衣裳哭，说赶不上寒哥儿生辰。“

妖藤突然扎进冰层，卷上九十九颗鹅卵石。每颗都用胭脂点着红点，在落日下排成“安“字。最末那颗裂成两半，露出里头卷着的胎发。

【归家路】

怀里的布老虎突然发烫，虎眼珠射出红光穿透松林。萧寒踩着积雪踉跄前行，腰间药瓶叮咚作响——母亲制的山楂丸早化成蜜水，把瓶底的“安“字泡发了边。

老榆树突然抖落积雪，露出树干上的刻痕：【寒儿及冠身高】。妖藤缠住树梢晃了晃，掉下个树皮盒——里头装满碎布头，每块都缝着半颗歪扭的星。

【长明灯】

破庙供桌上的油灯突然爆出灯花。母亲虚影正在灯下写信，笔尖突然折断，墨汁溅在袖口。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把“寒“字擦成了黑团团。

“娘在这儿...“虚影突然对着空气伸手，“药不烫了...“

星砂化的右手穿过虚影，接住滴不存在的泪。妖藤疯长出蓝色花海，每片花瓣都托着颗发光的星砂——是母亲在三百个长夜里攒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