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让病人真正进入与治疗师的关系中
许多病人在与他人建立亲近关系方面都存在矛盾,在治疗中通过体验到和治疗师的亲近关系能够对他们有所帮助。有些病人害怕亲近关系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些根本性的不可接受的东西,一些让人抗拒的、不可饶恕的东西。因此,治疗最重要的途径就是让病人向另一个人完全呈现自己而仍然能够被对方接受。也有些病人逃避亲近关系是因为担心被利用、被控制或者被抛弃。对这样的病人,一种不带来任何预期灾难的、亲近而关怀的治疗关系同样能够成为一个难以理解的情绪体验。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凌驾于我和病人之间关系的维持,我会非常仔细地注意任何一个表现我们彼此对对方看法的细节。今天病人是不是看起来有些“远”?有竞争性?对我的话不注意?他是不是虽然表面上不承认我的帮助但是私底下还是有所获益?她是不是对我过分的尊重,有些卑躬屈膝?很少表达任何反对意见或者不赞同?表现得超然或者是多疑?他(她)的梦里或者白日梦里是不是有我,他(她)所想像的我们之间的对话是什么样子的?所有这些,而且不只这些都是我想了解的。从来没有哪一次治疗我不会去检验我和病人的关系,有的时候可能就是问一句非常简单的话:“今天我们一起进行得怎么样?”或者“今天你对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感受?”有时我会让病人把自己投射到未来:“想像距现在半个小时以后,你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正在回想我们今天的治疗。你会怎么想我们今天的关系?你对今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哪些没有说出来的话或者是问题?”
五、 提供支持
接受高强度的私人治疗的好处之一是亲身感受到积极支持的重要价值。考虑这个问题:在结束治疗几年后,当病人回忆治疗中自己的体验时,他们会想到什么,答案既不是顿悟,也不是治疗师的解释。通常,他们会记起治疗师所说的积极的、支持性的话。
我很强调经常性地向病人表达我对他们的积极想法或者感觉,这可能针对很广泛的方面,例如:病人的社交技巧、知性的好奇、温暖、对朋友的忠诚、口才好、敢于面对心中的恶、对于改变的坚持和投入、愿意自我暴露、对自己孩子的温柔、对中止虐待传承的努力(指的是打破虐待在家庭内部的代际传承)、决定不把“烫手的山芋”传给下—代(同上)。不要吝啬赞扬,也没有必要吝啬。有无数的理由支持治疗师表达以上的观察或者自己正面的情感。也要注意表示些“空洞”的赞扬——让你的支持就像你给病人的反馈和解释那样“一针见血”。记住治疗师有很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部分来自我们关注和分享病人最为私密的生活事件、想法和幻想。得到—个如此亲密的人的接受和支持对病人有着重大的肯定意义。
如果病人在治疗过程中走出了重要的、勇敢的一步,那么表扬这一点。如果我和病人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关系如此开放而深入,以至于我会为这次治疗的结束而感到遗憾,那么我会说我很不愿意结束这次治疗。我也会毫不迟疑地用非言语的行为把这点表达出来——延长几分钟治疗时间(必须承认,每个治疗师都有一些这样小小的、秘密的逾规)。
通常治疗师是生活中重要事件和勇敢行为的唯一知情者。这种特权要求治疗师对事件的主角有所反应。当然病人可能也会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生活的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治疗师那样对某些重要行为有着全面的理解和欣赏。例如,多年前一个名叫麦克的小说家是我的病人,有一天他告诉我停用了一个秘密信箱。许多年中他以这个信箱作为通信方式,与一系列婚外情女友联系,因此停用这个信箱对他来说是有重要意义的行为。我觉得我有责任表达自己对他勇敢行为的理解和欣赏。
好几个月之后,他仍然无法摆脱最后一个女友的影像和对她的渴望,对此我提供了支持:
“你知道吗,麦克,你所体验到的那种激情从来不会轻易消散。当然你会经常感觉到渴望,这是无法避免的,这是你本质中的一个部分。”
“哦,你指的是我的一个弱点。我希望自己像个铁人,能够把她永远抛在脑后。”
“我们把这种铁人叫做机器人。而感谢上帝你可不是一个机器人。我们经常谈到你的敏感、你的原创性。这是你最丰厚的资源,这就是为什么你写的东西那么有力量,那么多人受到你作品的吸引。不过这些特质也有黑暗的一面,它们带来焦虑,它们使你在经历这种情境的时候难以保持平静。”
另一个重新建构的例子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多年前我因为读到一篇恶意的书评而感到沮丧,并且告诉了我的朋友威廉姆·布拉提(William Blatty),当时《召魂者》(The Exorcist)的编辑。他以一种奇妙的支持性的方式给予了反应,并且即刻让我感到轻松了很多,他说:“艾里,当然那篇书评会让你沮丧。感谢上帝它让你沮丧了!如果你不是这么敏感,你怎么能成为这么好的作家呢!”
所有的治疗师都会发现自己支持病人的方法。我自己脑中经常浮现拉姆·戴斯(Ram Dass)描述过的一幅图像。那时他和一位印度的精神大师告别,他们已经一起在印度的一个阿什拉姆(印度教徒的一个乡间供沉思冥想的小舍)学习了很多年。当拉姆·戴斯表示很伤心,因为他并没有准备好离去,他还有很多缺点和不足的时候,那位精神大师站了起来,缓缓地、以一种庄严神圣的方式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非常正式地宣布:“我没有发现不完美之处。”我自己没有绕着病人转过圈,审视他们,我也一直认为成长是没有止境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幅图像一直指导着我对病人的评价。
支持也可能是对外表的评论:一件衣服、日光浴后的健康肤色、一个新发型。如果一个病人难以摆脱自己欠缺吸引力的想法,一种很人性的反应(当然你自己必须真的这样认为)是告诉他(或她)你认为他(或她)很有吸引力,你实在搞不清楚什么造成了他(或她)认为自己没有吸引力的。
在《妈妈和生命的意义》这本书里讲述了这样一个与治疗相关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恩斯特·拉什医生(Dr.Ernest aLash)被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病人难住了,她以一种非常明确的方式追问他:“我对男性来说是不是有吸引力?对你呢?如果你不是我的治疗师,你会不会对我有性相关的反应?”这些是终极噩梦般的问题,对于治疗师来说再没有比这些问题更为可怕的了。正是因为恐惧这些问题,许多治疗师很少暴露自己。但是我相信这种恐惧是无根据的。如果你从病人的最佳利益着想,何不简单地告诉她——就像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和现在不同,如果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我独身,我不是你的治疗师,那么我会觉得你非常有魅力,而且我肯定会尽力更多地了解你。”这样说有什么危险呢?在我看来这种坦诚只会增强病人对你的信任和对治疗过程的信任。当然,也不排除治疗师可能进行的其他询问,例如,病人问这些问题的动机和时机(“为什么现在问?”这样的标准化问题)或者询问病人对于外表或者诱惑力的过多关注,隐藏其后的可能是与病人相关的更为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