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浅眠,薛鸢总觉着似睡非睡,脑里混混沌沌似乎神思远去了蓬莱。
人如飘着般,一步一步皆是虚的,眼前的慢慢云雾,她似在半空中低头便是茫茫海洋,一片小岛零星点缀在这或蓝或绿之中,薛鸢却一眼便认出那东处最大的一个便是蓬莱。
忽而她的脚下一空人便立刻往下坠去,还没来得及叫出来,人又似落地了,眼前是一片浓雾。她揉了揉眼睛,渐渐的云雾散开,眼前变得清晰些。
“鸢儿”又人唤她,她回首,便见薛孝翰远远地正朝着她招手。
“爹爹”她唤道,又似不甚确定,忙跑了几步又停下来。
“小鸢,来爹爹这儿”眼前一片象牙白的雾气似浮似沉,似浓似浅,薛孝翰朝他走进了些,点了点头。
“爹爹……”
“小姐,小姐”薛鸢缓缓睁开眼睛。“怎么哭了”阿离道。
薛鸢坐起,用手擦了擦眼角才发现果然有泪。
“起了吗?”阿离见薛鸢还不清醒的模样又道,“都没睡好的样子,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薛鸢虽然觉着头昏昏的,还是打算起来了。
“也好,请了安,用了早膳,好再回来休息”阿离扶薛鸢起来,将薛鸢梳洗打扮一番,便随她去萍聚苑请了安,又与少爷公子一并用了膳,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回了。
谷雪送换洗衣服进来,见薛鸢又躺在床上睡着,迷迷糊糊之间却有啜泣的声音。以为是被梦魇住了,哄了半晌,才安然睡去。
出了房门,谷雪便寻阿离去,阿离才将昨夜种种道之。
原是昨夜薛鸢与阿离同去松园打算于洛子岸道歉,谁知却吃了闭门羹先是说洛子岸还没回来,之后那主屋的灯就灭了。其中原由也是不言而喻了。
谷雪反复薛鸢房里几次,直至午后她才醒来,却也不是很清醒。午膳与晚膳都请回了,沈晓若来看过几次,谷雪只能说是前几日玩的太疯了,有些乏了,在家里也是常事。沈晓若自是不放心,又叫了大夫,大夫也说是劳累的关系无需药物只要多休息一会便好了,沈晓若才回去。
躺了一日,到了夜间反而是睡不着了,披了衣服起身出门,外面已掌起灯来。
门前是一旺湖水,左侧是一座假山,隐秘着直上的台阶,上去是一座八角亭,围着丝质帷幕,放着一把瑶琴,只一人可入。右侧是一座石拱桥,刻着“不到蓬莱不算仙”几字,正与八角亭相望。
洛府花园处处皆不同他处,而蓬莱阁这一这布局细细看来皆是心思。
阿离从房里取了绢丝斗篷出来给薛鸢围上。
薛鸢抖了抖肩道,“我想上去看看。”
“晚了,石阶难行……”阿离说了一半便停住,知道拗不过这个小主子,便取了一个灯笼,一盏油灯,“小姐也得提一个”便将油灯递了过去,薛鸢笑着点了点头,便接过。
这石阶设计颇是有趣,隐秘在假山之中,却是好找,两侧设了烛台,点上灯也好走些。
上了高台,阿离先入亭点了灯烛,又敞亮了些便见两侧提着 “高阁建础立丹崖,半在尘寰半入霞”两句,倒是没有横批。
阿离从里面出来便道,“坐坐我们便回去”
薛鸢立刻点了点头,侧身进去,里面是一把杉木凤势式瑶琴,她随之坐下,抚琴试音,却是极好的。随手以散音开篇,便是一首《春晓吟》。
已经许久没有抚琴,如今随意而来也是有趣,偶有微风抚过带来若有似无的花香,倒与这琴音相投,她心中一喜,指尖之音也变得轻快明丽些。
忽而一曲过半,却有箫声而来,薛鸢指尖一顿,便慢了半拍,那箫声却伴着薛鸢的琴音又缓缓而起,渐渐地琴音与箫声便融合起来。便感觉眼前是一片明亮与温暖的春意,透过鼻息又沉入心里,窗外是新枝抽叶,一会儿又是繁花似锦。乐至此处已是意满,渐入尾声。有道是月盈则亏,盛极则衰,美到极致的春也意味消逝,便听箫声变得浓重起来,便有无处惆怅,而琴音回散,春意间又透出苍凉。淡淡哀愁上心头,几声泛音最终结束此曲 。
琴音未散,便见薛鸢从亭中出来。
“小姐”阿离退到薛鸢身后又跟上道,“回房了吗?”
薛鸢半晌不答只走着,忽又点了点头。
出了假山,却加快了步伐,过了房间往园外走去。
“小姐,更深露重,您还为尚好!不日夫人就回了,若出了差错,阿离担待不起。”阿离在后追着,又不妨薛鸢止住了脚步,猛地回首,差点撞个满怀。
“阿离,你好啰嗦,真和谷雪学坏了。”薛鸢说罢又回身,边走边道,“我就闷地慌,只在附近走走罢了。”
阿离无法只得跟着。
出来园又随便走了一遭,便又是一片池塘与石桥,却见石桥上白影晃动。
“小姐”阿离被唬了一跳,小声对薛鸢道。
薛鸢顿了顿,她也不是不怕只是今日不知是那里来的胆子想走进看看,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他们真出现在眼前,也是叫做天意吧!
薛鸢走近了一些,才见是一人形,白衣松跨,披头散发,垂头半躺于石桥栏杆上。又落下一袭影子。再一眼薛鸢便肯定那人是南烛,在这个守卫森严规矩严明洛府,出了南烛一人谁又会在此处如此。
薛鸢越是大着胆子起来,便小声命了阿离别出声,又蹑手蹑脚得悄悄接近,打算下他一跳。
两步、一步
薛鸢便伸手用力拍他,不料那南烛突然回首,又一把搂住了薛鸢的腰,转眼间薛鸢已凌空在湖面上。薛鸢已唬得大脑充血,一时连叫了不会了。阿离见状立刻跑了过来,还未靠近,那南烛已把薛鸢抱回,在桥栏杆坐着。
“怎么是你”南烛道。
“小姐,小姐,没事吧”阿离也是吓得不轻。只是南烛在前,她也靠近不了仔细看。
“没事吧”南烛蹲下,抬头,薛鸢的头发也是散乱在眼前,只是大口喘着气也不做声。他又撩开薛鸢的头发道,“吓着了”
半晌薛鸢才落下泪来,随之又点了点头,算是缓回来了。阿离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又托起薛鸢的脸,仔细看了一番,看她脸色从煞白转回了正常,眼神也有了焦距,才回了平日的笑容,又用大拇指擦去她的眼泪,难得地温柔道“好了,没事儿了。是我的错。这么晚怎么还出来?”
“我只是无事出来走走。”薛鸢抽泣道。
“看你委屈的,以后还吓人。”他道。
薛鸢撅起嘴,用手擦了擦眼泪,道,“人家只是和你闹着玩儿。”
“好好好,我不是说了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南烛哄道。
“我也以后不会了”想到之前的一幕,薛鸢却是后怕,纷纷钟又落下泪来。
“哟,还真狠上了”南烛便退了几步给薛鸢行了个礼道,“妹妹在上,哥哥在此道歉。”
薛鸢见他如此也回了笑容又道,“南哥哥这么会哄女孩子,以后会不会给我添许多嫂子。”
南烛见薛鸢笑了,也是过去了,现下也痘道,“你呀你才几岁就嫂嫂嫂嫂的,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才没呢”薛鸢否定道,“只是南哥哥就是会哄人,和子骞哥哥、子岸都不一样,和我家中的兄弟都不同。”
“你才见多少人呐”南烛探头过去,薛鸢便往后一缩,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他一勾嘴角便伸出拾指勾了她的鼻子。
薛鸢不妨,揉了揉鼻子,便放缓了声音道,“我说的是实话”
南烛直起身子道,“你家里的两个兄弟是怎样我却不知,只是子骞是琐事繁杂,从未与女孩子相处过,自是想关心你,也是不知如何,而子岸,”他顿了顿笑到,“是被你吓着了。”
薛鸢抬头,眼里还残留着泪水,一时便如星光点点落入眼中,她道“你却是看的清晰”
“因为我也有个妹妹,和你年龄相当,在外面是静如处子,而在家便是动如脱兔,我是习惯了。”南烛道。
“你有妹妹,却不见过。”
“以后会见的,她叫南星”
“南星”薛鸢道,一时不查,身体又是凌空,却是被南烛横抱了起来。
“真的是很晚了,妹妹该回去睡觉了。”南烛边走边说。
“诶,我会自己走呀!”薛鸢在怀里一阵折腾。
“别闹别闹,乖乖的。”南烛道。“明日不能再赖床了,洛老爷回来,若见你不好,我们这些小子都要遭殃。”
薛鸢听罢便安分了许多,一会儿又不知撞到了什么直嚷道,“你这咯得我疼”,她回头往南烛怀里寻去,却见一个浅绛色的穗子,抽出来便是一把玉箫。
南烛低头一看,又抬头往前去。
薛鸢道,“你会吹箫。”
“会一点”南烛道,“不过子骞会更多,他对音律颇有研究。”
南烛抱得稳实,还未到蓬莱阁薛鸢已昏昏入睡。
卯时过半,天际影影绰绰发出一丝白光。
蓬莱阁,几间主室都掌起了灯。
薛鸢屋内,阿离又边穿着衣服边掌着灯。“今日可是睡好了。”
“昨日睡了一天怎能不好。”说罢起身又道,“快给我熟悉下,昨日路过梨园远远见着枝丫上都的花骨朵都饱满了,怕是昨夜就开了。正好可去接些露水。”
“今天心情不错呀”阿离打开妆奁,随手接过薛鸢手中的檀木梳,仔细梳理了一番,又取了一股撩到头上,用簪子固定成一个小髻。“不等谷雪姐姐给你做发髻了吗?”
薛鸢起身,从柜子里寻出一套平日里用来收集露水花瓣的瓶瓶罐罐,道,“不了不了,就要晚了”
“小姐别急,篮子在这儿”阿离又从底下的柜子里寻了一个竹篮出来,“不在家里,只能用这些凑合着了”便又将东西收好了,取来屏风上垂着的紫纱给薛鸢披上。
梨园离蓬莱阁不远,薛鸢小跑几步便近了。
还未靠近便听见乒乒乓乓地击打声。“小姐,要小心。”阿离小声道,一手已挡在了,薛鸢身前。
薛鸢一手当下阿离的手,道,“不要这样。还记得前几日的事儿吗?省时度事知道吗?”
阿离只能退下,依旧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一手已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微微晨曦下,梨花树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梨花瓣中跳动,大的人影正是壮年,一招一式几尽力道,打着那小的节节败退,不过那小的人影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显然明白自己无法于对方拼内里,全力变幻着招式,让对方空有力道也不能全然使出。
薛鸢走近便看清楚了,那林中的身影便是洛玉笙与洛子岸。
“没什么”薛鸢道,“没事了”
阿离点点头,看清楚眼前的人事,手也缓缓松开了。
此时洛贯也已通过侍从知道了她的到来。几步上来,微微一鞠,“表小姐”
薛鸢点了点头,“贯叔”
阿离在薛鸢的身后对洛贯福了褔。
“表小姐,今早怎么会来梨园。”
“听说梨园的花开了,便想着来收些露珠”薛鸢道,“不过,今日不巧……”薛鸢望了望林中的身影。
此时,那里的势况已发生的变化,俨然洛玉笙是占了上峰,却愈发不留手,剑剑都是利害。只听砰地一声便见洛子岸的剑已落地,剑锋划过他的虎口,直对他的喉头。
薛鸢几乎要惊呼出来,双眼盯着那一对父子。
“姨夫”薛鸢跑上前。又被洛贯拦住。而洛玉笙却像是没听见薛鸢一样,直盯着洛子岸,宛如捕捉猎物的鹰。
“我说过什么?”久久,他问道
“专……专心”洛子岸支吾道
“什么”此时的洛玉笙极为严肃,薛鸢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大概明白洛家两兄弟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个父亲了。
“专心”洛子岸加大声音道。
“你知道怎么不做”洛玉笙斥道。
“儿子……儿子”
“如果此时在死生之间,你、便是死人。”洛玉笙说着,握剑的手背已爆出青筋。“不到危时不出剑,出剑便得招招制敌。”
“儿子……谨记”洛子岸道。
良久,洛玉笙才放下剑,洛子岸却依旧脸色煞白不敢有所异动。
薛鸢倒吸了一口气。虽然明知洛玉笙断不会要了洛子岸的性命,可是见其之前的用剑走势却实实在在让人害怕。
“今日给你一个小教训,早膳前将你刚刚的招式全部都练20遍”
“是”洛子岸顿了顿道。
“肖林”洛玉笙又是横铁不成刚的眼神瞪了洛子岸一眼,便唤了洛子岸的侍从。
“是”那个完全呆住的瘦削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几步跑到洛玉笙身边,低头道。
“你给我好好数着,少一个动作,你便替你家少爷多挨一顿板子。”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肖林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连磕了几个头。
洛玉笙看也不看那一边磕着头的少年,只轻轻摸了摸薛鸢的头,便离开了。
洛贯本心疼洛子岸,却见洛玉笙如此生气也只能跟着走了。
一会儿,梨园便只剩下了他们主仆四人。
洛子岸一时便瘫软在地上,像是窒息了许久的人一般大口喘着气,湿润的泥土瞬时沾满了他的衣服。
“晨起露重,你这样会得风寒的”薛鸢走上前去。
“我……暂时管不了这么多,只想歇歇,喘口气。”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他额头滑落,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被洛玉笙抵住喉咙时他有多害怕,连虎口的痛都没有知觉了,他连呼吸都不敢,他怕一点点起伏,那剑便会要了他的命。那一瞬,他几乎觉着洛玉笙真能下这个手。
洛子岸的恐惧是那样真切,薛鸢渐渐有些心疼这个少年。她突然想到了洛子骞,同样父亲的高压下,身为长子的他,是否也曾和洛子岸一样在洛玉笙离去后,大口呼吸着空气,袒露着恐惧。
薛鸢咬了咬牙,蹲下身,掏出手绢轻拭洛子岸脸上的汗。
朝阳终于缓缓升起,透过云彩,照亮了整片梨园。晨曦中,薛鸢的手绢缓缓划过洛子岸的额头,他的眼角,他的脸颊……这样仔细看着,他与洛子骞竟如此相似。
“小姐,地上湿……”阿离上前道
“没事,你快去请大夫。”
“可是……”
“快去”薛鸢的声音坚决,纵使阿离再担心薛鸢也不得不服从她的命令。
“是”阿离看了薛鸢一眼,迅速离开,她只能这样速战速决。
薛鸢又拿出一块手绢,低头,小心拭去洛子岸手掌上的血迹。
“啊”洛子岸吃痛道。
“疼吗?”薛鸢的手一抖,不敢再动。
“不……不疼”洛子岸说着,原本发白的嘴唇有了一丝血色 ,这才算是回过神来。才发觉眼前此人却是薛鸢,当下又想着收手。
却又听薛鸢道,“别动”忽而便觉着指尖一阵温暖,便见薛鸢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指,又听她道,“再动,便又弄疼了。”
时下便听她已是啜泣,又见她用手背抹泪,洛子岸不由慌了,他生平最恐女孩子哭,平日见状一般皆遁地而逃,如今却被薛鸢抓着手,想逃也无法,只得别扭道“你可是哭了?千万……千万别哭呀!”
“我哪里是哭只是风沙迷了眼罢了。”薛鸢咬了咬牙道。
一时洛子岸又不知说什么,只得看她帮他处理伤口。又听她道,“原是我不对不该突然闯入梨园,绕了你们心神”薛鸢虽不懂武功,却大致清楚其中的原由,从一开始她入园前的况势来说洛子岸毕不会如此快地落败,又听洛玉笙之前口口声声皆是强调专注二字,可见必是她的出现才使洛子岸乱了剑法。
“这……不关你的事”洛子岸道。“原是我的问题。”洛子岸自是不敢承认是因为薛鸢才出了差错。
“不只是今日,”薛鸢突然抬头道,双眼红通通地,看得洛子岸不由地软了心肠,她咬了咬唇又道,“前几日……也是我的不对,不该……推你,南哥哥说你被我吓着了,只怕今日也有那日的渊源。”
“这……”洛子岸不想南烛竟对薛鸢如此说道,现下又骂了他几百回,却不知如何回薛鸢。
“我知道那个簪子不是南哥哥要送我的,是你的,我想着就该还你,只是那天晚上我去寻你,你……好像不在。”说着竟要落下泪来,却又挤出笑来,一时又低下头去。
若说洛子岸之前还对薛鸢有一丝疙瘩,此时早已是满腹的不舍与自责,抬起手想去拭去薛鸢的泪,又半天没有动作,只好又收回手挠头。
良久,才有南烛赶道,洛子岸与薛鸢已坐到了石凳上,薛鸢立刻起身让南烛坐,又道,“怎么南哥哥来的。”
“我在半路遇到公子,听说公子会岐黄之术,便同他一起来了。”阿离回道。
“南哥哥会?”
南烛解开洛子岸手上的帕子道,“你不信,但子岸信,你看他多听话。”
洛子岸听说撇过头不语。
南烛看了看洛子岸的手伤,见他一脸不屑笑道,“小伤罢了,哪来的那样金贵。”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撒了一些粉末上去。洛子岸吃痛,收回手道,“不能给我换个药呀!”
“怕你担心留疤就不好看了。”南烛笑道,起身又对薛鸢道,“你怎么在此?”
“我……想来采些梨花露水”薛鸢道,“子岸,这样就好了吗?”
“你担心这小子”南烛道,“不如担心自己的梨花露水,怕是收不成了。”
薛鸢看了洛子岸一样见他无事又道,“无妨,今日不成,还有以后。”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更衣吧”阿离在身后小声道。
薛鸢点点头,便拜别了洛子岸与南烛俩人。
这日正是花神节,回到蓬莱阁已有沈晓若身边的丫头送来了花糕。
薛鸢梳洗完便凑近闻了闻,道“好香呀!”又随手拿了一块吃。
阿离将盘子摆好,道:“是呀!说什么花神节,名字也有趣,我们哪儿就没听说过要过这个节日。”
“可少吃些,一会儿闹肚子”谷雪道,又给薛鸢端了杯水。“还要用早膳,洛家老爷夫人都在,不可不去。”
薛鸢听罢便安安分分穿衣装扮,一会儿便有人来请早膳。
到了大厅,洛子骞与南烛二人已在了,一会儿洛玉笙与沈晓若一同到。疏尔饭毕,沈晓若便命人准备了膳食送去松园。
一时又回了内室,几人随意说了一些,便见洛子岸进来,人便齐全了。沈晓若便道,今日外面皆是薛鸢在家中不曾见的情景,便允了几人一起出府。
一会儿便有马车等在门口。
几人同上了马车,阿离、季砚、肖林协一众小厮都随在一边。
坐了一会儿,薛鸢便听得外面一处声响极是热闹,她掀起帘子,外面却依旧是空空街道,比平日还冷清些。
“看见什么?”南烛道。
“什么都没有。”薛鸢悻悻道。
“却是没有”南烛笑道,“只怕连人都没几个。”
“你怎么知道?”
“离市集还又一段路呢,”洛子岸突然道,“今日庙会,人皆去了市集一带,我们走的又是僻静的近道,自是不会有几人”
“哟,二少爷怎么开金口了”南烛道。
洛子岸又用鼻子一哼便不理他。
又一阵,便听得喧闹声更甚,薛鸢又探头看去,外面已是热闹非凡。
疏尔,马车停,几个公子少爷先行下车,南烛又将薛鸢扶下。便见一座寺庙,与它处无异,门上匾额拓着三个鎏金大字“花神庙”。红漆木门大开,信男善女或拿着红条缎带,或捧香烛,络绎不绝。
几人拾级而上,便有住持出来接待。互相拜见之后,便带着几日往内室而去,又命小僧上茶,又对几人道,“阿弥陀佛,夫人一早已打发人来打点,施主可以在此稍作休息,一会儿便可去拜拜”
“大师,辛苦了”洛子骞双手合十作揖道。
“善哉善哉,”老和尚又道,“文王与公主已到了,已祈了福,在一旁院里的内室。”
“大师不知我妹妹可在?”南烛问道
“阿弥陀佛,我见公主身后恰随着一个面善的女施主,应就是南星小施主”
“谢谢,大师”南烛作揖道。
“刚才老衲听说公主与南星小施主应已去了后园赏红、扑蝶,这时扑蝶会还未开始,正是清静,这位小施主若是喜欢不妨可去后院看看。”
薛鸢也作揖道,“谢谢大师。”
“老衲,先去庙前了,施主请便”老和尚做了个揖,便退了下去。
他们稍作休息,洛子骞便道要去拜会文王。南烛却是不想去便陪着薛鸢去了后园。每年今日扑蝶会,住持都会特地培育了早开的花种,又在各地寻着相配的花来。如今这儿便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却不单是一只红杏出墙罢了,却皆是他们说不出的花名。
一会儿便见几个女孩儿出没,发丝散落,衣带吹动,或举扇扑蝶,或低头咻花,一时便有一个身着月白色扶桑花交领襦裙、蒙着面纱、头做双丫髻的女孩儿回过头来,便向她们招手,南星见状也随她招手又对薛鸢道,“我说你们会见的吧。”
薛鸢便知是南星无疑了。
一时又见南星与身旁的着淡青竹的流仙裙的女孩说了一些,便见那个女孩也回过头来,便见她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双瞳剪水,却是个真正的美人儿。花中几人皆走近。
南星立刻与那女孩行了礼道,“堇公主”
薛鸢才知这便是公主,也随着行了礼。赫连堇便立刻让他们不要拘礼,又道,“南星妹妹与我姐妹相称,南叔叔又在府里为我母妃治疗,你又何必多礼”她又见薛鸢道,“这位妹妹却是不曾见过。”
薛鸢微微抬头,见她一颦一笑皆有林下风气,又立刻拜道,“民女薛鸢拜见公主。”
“妹妹千万别多礼了”赫连堇道。
“公主不识薛鸢妹妹也是应该,原是第一次来盛京”南烛道。
“听南烛称妹妹为妹妹,那我也就作大叫妹妹一声鸢妹妹了。”赫连堇笑道。
听罢薛鸢又是一福,赫连堇立刻将她扶起又道“不知妹妹的名是怎样写的”
南烛插嘴道,“鸢尾花的鸢”
“你倒是快嘴,原是妹妹不会说呢”赫连堇道,又看了薛鸢两眼道,“妹妹长的灵秀动人,却是比鸢尾还好的。”
“公主谬赞”薛鸢道。
说罢便邀薛鸢和阿离一起入园玩耍。一会儿便都玩开了。
忽而便至扑蝶会的时辰,几人皆退出了后院,一会儿便有小和尚过来请赫连堇回府。
薛鸢与南烛送赫连堇到门口,已有府兵把守,门口立着两顶锦绣四人大轿,便有侍者掀起后边的轿帘,洛子骞洛子岸也站在一边,几人皆对赫连堇行礼拜别,赫连堇点了点头便入了轿。直至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几人才又入了庙。
几人用了素斋,便上了塔楼上,向下俯去,后院景色尽收眼底。正是扑蝶会热火朝天的时候,各色美人穿梭于花丛之中,美人比花,花比美人,真正是一副绝佳的美人游春图。
“怪不得你们忙不迭地要出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薛鸢道。
“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巴不得饭后小憩一下”南烛道。
“你可行了,饭后自是要走走的,不利于消食”洛子骞道。
“好罢好罢”南烛笑罢便又回头看洛子岸,见他双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便又对薛鸢道,“不过却有个呆子”
薛鸢朝洛子岸看去,发觉他果然是呆状。
南烛便抓住薛鸢的手,举起她手中的玳瑁碧桃绢丝团扇在洛子岸面前挥了挥道,“诶,呆子,可醒醒,哈喇子快滴下来了”
洛子岸这才回神,瞬时红了脸,下意识地去擦自己的嘴角。
洛子骞见状也握住了南烛的手腕,示意他放手。
薛鸢不以为意,只见洛子岸一脸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模样,却是有趣又道“傻子,逗你呢!”说罢她便从南烛手中收回的手,持着扇子遮在自己的脸前,娇俏的脸颊隐约可见,巧笑嫣然的双眼画出一道深渊的弧线在眼尾微微上翘,飞睫如羽。
洛子岸才回神,心中不觉跳漏了半拍。
“子岸想什么呢?”洛子骞收回手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些不消食。”洛子岸回道。
一会儿,他们又下了楼走到正殿,便有多少女孩子成群结队地围在一起,或是烧香,或是解签,女儿心最是单纯,只等着缘分至,良人便会相会。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锦绣姻缘呢?不过是少女盖了红盖头,朱颜换柴米。
“要不要也去解个卦,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这个么!”南烛道。
薛鸢有摇摇头,“我尚小,姻缘还没这么早到吧,解了大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作数的。”
说罢便听地身后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不在眼前尚在身边,善哉善哉”
“大师”几人回头又回礼道。
“大师说的有理,姻缘哪有年纪大小一说。不是还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南烛笑道,又与洛子骞洛子岸眨了眨眼。
薛鸢不觉红了脸。
“阿弥佛陀”住持笑道,“因缘际会皆为命数,不可说不可说。”
说罢,住持又引几人去了內殿上香祈福。
转眼便到申时,几个声称文王府内臣前来请他们往万鹤楼去。
几人不敢婉拒只得同去,又命人回洛府通报。
忽而,已至,便有人来迎,随之上楼,入了房间,已有冷盘上桌。
“公子小姐且慢用,一切小王爷已打点好了,热菜马上上来,一会儿便有歌舞在下面街道路过,在此欣赏是最好的。”那人道。
“王爷费心,不知王爷可到了”洛子骞问道。
“王爷与公主便在隔壁。”那人答,便退下了。
薛鸢与阿离走到窗前,阿离推开窗户,天还未暗,已有几处掌灯。
“小鸢,来,坐会儿”南烛道。
薛鸢便从窗前走回屋里。又见洛子骞,洛子岸皆整了整衣服。便问道,“子骞哥哥,你有事吗?”
“自是文小王爷请我们来,我们自是要去谢礼的”洛子骞又对南烛道,“王爷自是知道你也来了,这次你可不能逃。”
南烛一脸作死装,却又不得不服从,道,“还是女孩儿好,可以避嫌。”
“文王难道是老虎吗,岂会吞了你。”薛鸢道。
“你没见过他,自是不知,却是一只老虎”南烛佯装血盆大口道。
说罢三人便出去了,半晌才回,身后还随着一个蒙面少女,便是早间的南星。
一会儿酒菜便齐全了,几人就坐。
南烛笑道,“今日你们俩女孩子也算是有伴儿了,都是好妹妹也该好好结识一下。”
南星笑道,“哥哥说的极是”说罢便取了面纱,却是一张娟秀可人的脸,恰似江南女子的柔美,只是左面脸颊上有一道疤痕,着实可惜。
薛鸢的笑容凝住,南星也不在意,这些年也是习惯了,只举起酒杯道,“南星先干为敬”说罢便要一饮而尽,却似北方的女子般豪爽,薛鸢见状立刻阻止道,“姐姐且慢”
南星诧异道,“姐姐何意?”
“姐姐误会,只是我不胜酒力,怕唐突了姐姐”薛鸢道。
南烛一阵哄笑道,“小鸢那是不胜酒力,应该是从未沾过酒水,星儿你这样子可是唬着人家了”
听罢南星便道,“原是如此,无妨呀,姐姐以茶代酒即可”说罢便一抬头,酒水便从喉间流过,竟是如饮水一般。
薛鸢见状也饮了一杯茶水。
“这样甚好”南烛道,“星儿你比小鸢稍小一年,不如你们便以姐妹相称罢。”
说罢便听得街上一阵锣鼓喧天。薛鸢、南星、阿离几人皆凑到窗前看去。
便见一个身骑白马,执白扇的男子缓缓而来,后面随着香车,里头坐着一个仪态万千的女子。
“这是什么典故吗?”薛鸢不曾见过这些问道
“姐姐不知花神的由来吗?”南星道。
薛鸢摇摇头。
又听得南烛道,“星儿你便女小鸢说道说道”
“我知道,哥”南星回头道,“女孩家说话你可别插嘴。”
南烛鲜少被呛,一时无语,又只得任洛子骞洛子岸两兄弟嘲笑。
薛鸢回头看他,只见他自顾自的添酒,眼里却满是对南星的宠溺。
“姐姐你看那是唐明皇,这个牡丹仙子杨玉环”南星指着其中两个扮演者道,“四周就是百花仙子,你看她们的衣服多美。”
薛鸢又回过头,往窗外看去,又听南星将花神由来娓娓道来。
忽而楼下人群中一小孩儿唤道“哇,哇,哇,姐姐好美呀!”
便见一人一甩云袖,身体随着云袖旋转,之后其他的仙子也旋转起来,宛如百花仙子要随着花神杨玉环缓缓飞起。。。
之后漫天的花瓣从半空洒落。
“花神,赐福啦,花神赐福啦。”有人唤道,之后几人应声到,再后来跟多人回声道。
“花神赐福,花神赐福”几个小孩满手接满了花瓣又抛向了半空。薛鸢南星阿离几人皆伸手去接,只见手掌心中粉白渐变的花瓣极是可爱,却又似看起来还来不及长大便被采下了,就如她那些还来不及长大的梨花瓣成了她茶杯中一片清苦,而他成了万千花瓣雨中的一片颜色,多一点不算突兀,少一点也不伤大雅。
一时歌舞褪去,天已是全然暗了下来,百姓皆开始在枝丫上皆挂各色的灯笼,一时放眼望去便觉是星海。
“好美呀!”薛鸢道。
“姐姐想去挂灯笼祈福吗?”南星道。
薛鸢不解“挂灯笼也可以祈福吗?”
“不过是个念想罢了,心诚则灵。”南星道。
薛鸢便点点头。
洛子骞几人听罢,便也皆放下酒杯碗筷,随即拜别了文王,几人便上了街市。
二人聊了半晌,一如亲密好友般,牵手逛街,两旁商铺林立,灯火阑珊,却比那日偷溜出府里还热闹。
薛鸢晃了眼,随着南星这儿看看那儿逛逛,一时手中已拿了好些东西。
“诶,你们慢些”洛子岸道,又给她们付了钱,回头又看身后洛子骞与南烛两人道,“你们快些。”
“你们快些——”回首便见薛鸢南星几人朝他们招手喊到,又四目相视一笑,忽而已转身跑去。
洛子岸无法,只得跟着她们俩往前跑。
一会儿,便至盛京护城河源处,便见一颗大树立于河岸畔格外茂盛。
几人都到了树下,南星道,“这棵树可没人祈福。全是我们的。”
一时便见南烛已上了枝头半躺着道,“原来半天竟带我们到此处,倒是僻静,没人打扰。”
“你什么时候上去的”薛鸢道。
“你就在上面呆着,别下来,帮我们挂灯笼”南星又一扯薛鸢的袖子道,“姐姐别问他,他又得骄傲了。”
薛鸢朝她点点头,两个女孩便如又分享了什么秘密般开心地笑。
一时几人便忙着点灯,又一人拿了几些灯笼,便让洛子骞,洛子岸,南烛三人往枝桠上挂。
“子骞哥哥,你们不选几个灯笼吗?”薛鸢又递了一个灯笼道。洛子骞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多许些愿望罢”。忽又听南烛道,“你们女孩子的愿望就是多只怕整棵树都挂不完呢,就别想我们了。”
三个女孩皆相视一笑。
夜渐深,洛府与文王府皆派了人寻来。
忽而人散,护城河畔又恢复寂静,只漫天的繁星与满树灯光交相辉映,一时风起,又吹落多少灯笼,吹灭多少灯火,万千心思几经沉浮又得多少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