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湖北老家,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我们都把爷爷叫爹爹,而我今天就要说一说我爹爹的故事。
据我奶奶说,我的爹爹受过高中教育,年轻的时候当过赤脚医生,本不应该成为农民的,可是由于爹爹的母亲跟村里书记因为某些事情吵了一架之后,就被禁止再跟人看病,因此迫于生计他扛起锄头开始了他作为农民的一生。
奶奶是在第一任丈夫因病去世的半年之后,带着四个孩子与爹爹组成了新的家庭。之后他们没有再生,我也是长到很大才知道我的爹爹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但是他却始终对奶奶带过来的四个孩子视如己出,对孙子辈的我们更是格外关心与宠爱。他没有抱怨的养大了四个儿女,接着又开始带两个孙女。我和姐姐的童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着奶奶和爹爹在农田里度过的。
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大白牛,每天傍晚时分,爹爹都要去放牛,而每次都跟回求着爹爹带我一起去,因为每次我总是可以骑在大白牛身上,可神气了!但是没过多久,大白牛就被爹爹卖了,我因此还大哭了一场。但我知道那个时候家里要供叔叔上大学,爹爹也是不得已才卖了它,现在想来当时的他心中应该也是不舍的。可是啊,儿时的伤心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我却清楚的记得家里再也没养过牛了。但是叔叔也很努力,他成了我们村里第一个,也是现在为止唯一一个博士,爹爹也成了很多人都羡慕的对象。
尽管爹爹大半辈子都是农民,但是他总是能给人留下很儒雅的印象。他出门总喜欢戴帽子,那个时候这样的打扮不可谓不时尚。而我最遗憾的也是没能给爹爹买一顶他喜欢的帽子。
我一直很费解爹爹为什么没有要求奶奶给他生一个孩子,但我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爹爹这样无怨无悔的把四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养大,我觉得他是伟大的。
爹爹当然是一个有趣的人,也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人。经常能说出一些我不知道的故事来讲给我和姐姐听。每次干完农活闲时,他会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抽着最便宜的烟,一脸的满足和享受,而我这个时候总是会坐在他翘起的脚上,一上一下像跷跷板一样好玩。我小时候就觉得,跟爹爹比跟奶奶要亲,就算是长大后我知道自己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依然这样觉得。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姐姐接连着上了大学,爹爹很高兴,似乎比那个时候叔叔考上了博士还要开心和骄傲。走到哪儿都会跟人说:我两个孙女都在上大学。我印象中爹爹的身体一直很好,可是疾病总是来的很突然,大四那年的春节,爹爹被检查出来患了恶性肿瘤,医生告诉我们,这个病,没得治。爹爹得的这个病会让他疼的特别痛苦,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从确诊到过世这段时间爹爹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的。我们从没有人跟他说他得的是绝症,而他也一直没有主动问。也许他早已从我们每个来探望他的人的脸上猜到了答案。
我到现在都特别懊悔爹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段时间,我没有陪在他身边。那时的我正值大四下学期,答辩,面试找工作已让我焦头烂额,我总想着他不会这么快离开,总想着我要快点找到工作挣钱,因为我答应他要挣大钱给他买烟抽,给爹爹打酒喝,带他去北京坐大飞机。
我很心疼爹爹生这样的病,很苦。可是我还是自私的希望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但他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沉默,开始不爱说话,我打电话给他,他也不说,只是听我说。爹爹走的时候我没守在身边,后来听守在他身边的爸爸妈妈说,爹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我一直很想知道他弥留之际在想什么,是否有想到我,想到他一手带大的两个孙女。可是这些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清晨,大概是五点左右,姐姐得手机突然响了,她一接,我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开始哭,我都没听她说话我就知道肯定是爹爹走了,于是马上奔到火车站买票回家,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泪就没停过。我就这么哭着到了家,看到爹爹躺在冰冷的冷棺里面,看到他面带着微笑的遗像……那个时候,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却还能干什么!
爹爹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路上看到跟他身形相似的背影,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而现在,他走了快两年了,我只能流着泪,边写边回忆跟爹爹有关的一切。我想跟他说,你就是我的亲爹爹,也是我唯一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