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两颗星球被一条黑洞连接起来,他满眼复杂地注视着另一个星球的他 ,轻轻伸出了手想抚摸他的脸……他的手还未触摸到,就看到他化作了一朵曼陀罗,神秘而又凄美……磅礴的宇宙中仿佛只剩他和那朵曼陀罗,金色的光斑笼罩了他,他心底上一道道伤疤却像又被人揭起倒了滚烫的岩浆。”
“他们之间遥不可及,却又身遥心迩。”
这是50亿年之后。
太阳的突然灭亡,让地球上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地球和太阳之间的引力不见了,地球以巨大的的速度飞出原来行驶的轨道,陷入宇宙的黑暗当中,自己独自流浪。温度开始一点点降低,整个世界变的一片漆黑。
距离原先地球6光年之外,像盾牌座UY一样大的一颗恒星的死亡,形成巨大的黑洞。黑洞不断通过强大的吸引力吞噬周边恒星从而增加自身质量,实现一次又一次的核心坍塌,使得它体积越来越小,密度越来越大,成为了一个连通宇宙的的时空隧道。
黑洞的吸引和地球巨大的速度相结合,使得两者不断靠近,无限接近。
地球上的科学家预言,通过黑洞我们能进入另一个平行时空,看见另一个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和一群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生活着。
“真的会这样么?”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对未来抱有一丝憧憬和好奇。X微微蹙着眉心,蜷起手指,不安而又激动地抓了抓头发。黑色亮丽的短发从手指缝隙中钻了出来,像他心中一瞬间涌现出来的无数想法。他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目光定睛在了桌子上那一盆神秘而又凄美的黑色曼陀罗上,陷入了深思。
传说每朵黑曼陀罗中都住着一个高贵而又冷血的精灵,它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但你必须以血滋养它。所以它代表着不可预知的爱和死亡。X隐隐约约记得刚有记忆爸妈就双双抛弃了他,只留他跟着一个又聋又哑的奶奶生活。在他十四岁那年,奶奶便去世了,他终是成了一个孤儿,孤单地游荡在这广阔的天地。除了那盆自自打他记事以来就摆在窗台的黑色曼陀罗,家里其他的一切都变了。放学回来不再有色香浓郁的饭菜,不再有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不再有这偌大城市里独为他亮着的一盏明灯。邻居们看他可怜,会在生活上多多帮持,但男儿当自强,他自尊心又非常强,经常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拒绝。他在学校经常被人欺凌到嘴角的伤口溃烂流脓,淤青布满全身甚至看不出来肉体原本的颜色。
每当他快绝望时,他总会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像是把所有的刺都拒之门外,此刻世界只剩他自己,一个明朗的自己。
他生活在无穷无尽的阴暗之中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默默吞下一切。生活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他想尽一切方法挣钱自保。他给别人当过马墩,替别人偷过东西差点进了监狱,还曾经接过临时男友被别人调戏这种活。他觉得自己满身肮脏,一辈子都要烂在污恶的沼泽地里,永生不得见光明。
直到有一天,他在梦中梦到了一个男孩。他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背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在一片黑色曼陀罗中坐着,很开心地在笑着,穿着白衬衫黑校裤,干净的不占一丝微尘。
那天晚上,他睡得异常安稳。第二天,他又像是变了一点点,变的有点感性了。
后来,他总是在艰难得熬不下去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梦到他,他不说话,只是微眯着眼默默地看着,偶尔还会伸手做出要抱人的姿势。
“没人爱我,我去爱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可好?”
所以,当太阳消失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像疯了一般地狂笑。
当他作为困难户被转入地下能量站时,他麻木不仁的内心像是被人用小刀轻轻划了一下。
看着匆匆忙忙的身影都在整箱整箱的搬自己家里的东西,他回家看了一眼,只是拿走了那盆黑色曼陀罗。
来到这里,他将以前的一切都隐藏起来,仿佛他不提,以前的一切就没有发生过。他给自己取了新的代号,叫X,像个“错号”一样把以前全部封了起来。
这里是人类大规模修建的地下能量站,科学家早在五十年前就预测到这一切的发生,开始筹建地下能量站。他们发明了一种特殊的物质,只要和海水混合并通入二氧化碳就会生成氧气。在地下能量站总站希望站,有一个巨大的转换器,转换器的一边放入此物质,另一边就会生产氧气并通过纵横交错的管道运向四面八方大大小小供人居住的能量站。
“滴!滴!滴!”这是万分危急的情况才会响起的警报。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紧急通报!地球离黑洞超过了安全距离,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靠近黑洞,预计十分钟后将被黑洞吸引进去!请大家做好准备,进入黑洞的情景难以预料,也许大家会看到另一个自己,也许能看到一个比地球更美的星球,也许……”播音员突然哽咽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希望大家此刻直到十分钟后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X听后淡淡一笑,满脸的不屑和嘲弄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冷血的野兽。
爱的人?他何时体会过完完整整的爱?他爱的人早在这之前就没了,世间匆匆,天地万物间爱又算的了什么?
曾带他来到人间的人,转而又亲手将他狠狠地推入地狱。他满眼失望的看着这个世界,满眼通红哭的声嘶力竭,他拼了命的喊着一声又一声“奶奶”,喊到他自己的嗓音枯哑再也发不出声,喊到他胸腔里似有无数触手和业障想要破笼而出,将他吞噬,将他隐没,将他困在自己的心房里永生不得出逃。
忽然之间,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引力不断吸引着他,他浑身疼痛,像是被长年埋在大地之下,承受了人间的一切光鲜亮丽和晦暗肮脏,被压的无法呼吸。肉体在那短短的三十秒内似乎不属于自己,被剥离,被生生抽干了血,被粉碎机一瞬间撕裂成无数碎片。他感到自己自己离开了地面,被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拉进了一个包罗万物的深洞。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所有人跟他一样正在以光速通过黑洞。漫长的黑暗,无尽的痛楚,让所有人都嗷嗷呻吟。与其说是个时空隧道,不如说像一个鬼道,黑的看不见一丝光。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直穿耳孔,留在脑海的只是惨绝人寰的尾音。
他重新闭紧了眼睛——他快受不了,身体似被撕开一条巨大的伤口,所有伤害像一根根尖针尖锐地刺入他每一个柔软的地方。脑海里翻滚起了往事,一件件闪过,一幕幕都刻骨铭心。
当他快撑不下下时,前方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那道光只是很微弱的闪了一下,就转瞬即逝。前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黑暗,好像光自始至终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在光闪过的一瞬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的男孩。
他还是浑身干干净净,笑容活泼明朗,不染一丝凡尘。
他忽然睁开了眼,眼里包含着希望和渴望。
就在此时,那一道光又闪了过来,他急烈而又疯狂的向光靠近。他舞动着身体,伸手想要抓住,张开胳膊想要抱紧他,整个身体无意识的向前扑去。他面部表情因急剧惊喜而变得狰狞,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圈圈的红晕,黑澈的眼底一丝丝血红欲盖弥彰。
光又消失了。
一次又一次,出现,闪过,再消失。X像被用力的抛起,赴一场虚无缥缈的人间鸿宴,又突然被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又被抛起……
他没有力气了。
他任凭折磨,无能为力。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消失的一瞬间,那道光突然又亮了起来,剧烈的光芒闪过他眼睛,让他又清醒了过来。
这次光没有消失,越照越强烈,把整个空间渲染成了白而亮的斑点。
“你爱的人来了。”
他在一片迷离中听到耳边有个好熟悉的声音,他猛地睁眼,看到的却是……
他自己的脸。
他注视着他,陷入了怅惘。
他缓缓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叫Y。”
“你为什么和我一模一样?”
“不知道,大概是平行时空的原因。”
“那你……活的开心么?”
他纠结再三,问出了他无数个夜晚想在梦里问的问题。
没错,Y就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男孩。
自己一直想爱的人,居然是另一个与自己一点也不相似的自己。是一个这辈子本不可能见到的人,造化弄人,他为什么该承受这一切。
“很快乐,爸爸妈妈对我很好,爷爷奶奶也很疼爱我,在学校里大家都喜欢和我玩。”
一字一句甚至一个淡淡的表情和一点点自豪的语气都像利刃扎进那些包裹着往事的网膜,随着网膜的破烂,以前的事又流露出来。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应该为Y感到开心,又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更多,整个人变得更加空荡。
同时,Y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他突然表情凝重,大口大口喘着气。
因为本就是一个人。
他痛,他又怎能不知道呢。
Y撒了谎,他这十六年一点也不开心。他一直知道X的存在。
X这十六年来的所经历的,被映射在Y身上,他哭他也跟着哭,他被打他也会痛,他内心有一点悸动,他也会有。
他爱着他,他也同样爱着他。
他认为他太苦了,他心疼他心疼到想让这世界彻彻底底毁灭。
因为,真正的绝望不是世界沦陷全球被淹没,而是你这快被淹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能畅快的呼吸。
Y身边的人都说,他一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为什么总看起来沉闷不乐,像经历了好多的样子。
Y通过他们世界的梦境转换器,经常去X的梦里看看。一到X的梦里,Y像是换了副面孔,那时候只想着让X能开心点。
本来平行时空的存在,是极其矛盾和复杂的。同时存在的两个人一旦相遇,要通过竞争最终活下来一个真正的人。另一个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爸妈朋友整个世界的记忆都没有他的存在。似乎他从未来过。
这种感觉在那个人离世的一瞬间会感受到,这个过程生不如死,像用小刀剜肉一般把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一片一片割下来,你再看着它们一片一片被毁灭。同时一种无尽的落寞感和孤独感将你包围。
X曾经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些传闻,直到今天,两个人的相遇,他真真切切感受了这些离他很近很近。他看见Y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爱的人就是他。
他内心极其痛苦和煎熬。
Y缓缓牵起X的手,领他走向光亮的远方,来到了Y居住的城市。
Y带着X去看了他的家,见了他的父母,去了他的学校,见了他的好多朋友,去吃了X从未吃过的好多小吃,去看了电影,逛了科技馆,玩了游乐园……
Y想把错过X这十六年都补回来,他没感受过的感受过的他陪着他再通通感受一遍。
X在摩天轮运转到的最高处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真想以后每一天都这样。”X缓缓看向Y。
Y的表情稍稍抽搐了一下,又立马恢复正常,像是从未有过一丝慌张 。
“一定会的。”
窗外,太阳渐渐落山,它努力地把最后一丝余晖投向大地,投向天空。天空中的云朵被太阳灿烂的光辉染成了耀眼的金色,与窗户的光泽交相辉映。
窗内,两个久经苦难的人轻轻地将嘴唇贴在一起,互相窥探着对方的气息。
就在这时,X感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手里紧握的那只手越来越不真切,他自己身体里有有种灵魂被分离的感觉。
他向后退了几步,看着Y,发现他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他脑子了一刹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为什么他能感受到我的痛,我却对他的存在毫无感应?
他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他能进入我那虚无缥缈的梦境?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骗了你。”
“在我进入梦境转换器的那一刻,我就注定成为了那个要走的人。”
“我爱你,所以希望你能在这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也许是我太自私,忍不了你走的事实。”
“我爱你……”
Y又重复了一遍。
X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虚化,脸上的泪水早已流下浸湿了衣领。
在Y彻底消失的那一刻,X心脏像被人剖开了一样,整个灵魂被撕成了两瓣,一瓣随着他,另一瓣一点点从他身上剥离出去。
Y走了。
走的时候他身上星星点点的光形成了曼陀罗的形状,金光四射,妩媚而又凄凉,剧烈的光将X包围了起来,形成的花瓣在他身边舞动着,像是再次用他的胳膊抱着X,默默听他倾诉一切,将X受的所有委屈当作宝贝供在自己心尖上,一遍遍去品味。
十六年了,他患得患失受够了,俞有希望就俞被伤的沉重。
X转身,撞破了玻璃,跳了下去。
一片哗然。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他们永恒地在一起了。
“X和Y本就是两个未知数,同时存在,同时得解。
我的意思,我离不开你,你走了,我也必须消失。”
X在用血在另一边的窗户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耳边是你平静的声音
最安慰最镇痛的声音
可一片忧郁谁能听得清
这一刻你在哪里
谁在乎分子组织的证明
如果你存在我的心里
呼不呼吸只是 一种形式
存不存在只是 一种意识
看不看得见你 碰不碰得到你
有什么关系
零碎的记忆
在试着重整你背影”
——《不存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