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风从幽谷吹来,把思绪吹起,直至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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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的我总是酷酷的,简直比大佬还酷。那时我的一个发小每天都要家人接送,而我却独来独往。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喜欢立在园子中央,双手合抱,两腿张开。偶尔有奇怪的小孩过来搭讪:“你吃过喔喔奶糖吗?”我只是把鼻涕往里一吸,并不说话——不要说喔喔奶糖,就连大白兔我也吃过。
虽然我不喜欢那些把鼻涕拖沓很长都不吸的小孩,但我并非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的薄情郎。每当看见那些玲珑的小女孩准备从滑梯上往下滑,我都会来到滑梯口,好心的想在下面接住她们。然而她们并不理会我张开的双臂,径自从我侧边走过,有时还会说一句:“你挡住我了。”但我并不感到伤心。事实上,多年以后,当我读高中的时候,我还用过这段经历跟一个理科班的女孩搭讪。“还记得我吗?幼儿园你滑滑梯的时候,我还在下面接过你呢。”她也来了兴趣,追问我是哪个幼儿园——就这样被戳穿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那个发小做男人的手术,就不用上课了。他爸爸为了帮助他恢复,买了个小霸王。每天我吃了晚饭,就往他家里跑。有的时候玩双截龙,有的时候玩忍者龟。我想,既然有比上学更好玩儿的,为什么要上学呢?于是我三叔的朋友发现我一个人在中学操场跳远的沙坑里玩沙,并告发了我。
2
上了小学,不仅老师不发饼干,而且作业越来越多了。那时我搬家到学校,那边有个惯例,就是每天吃了晚饭,教师子女都去踢球。开始的时候,作业还比较少;到了四年级,有时我作业没做完,就去不成了。我感到很难过,正好我爸爸也有些新颖的想法,就休了学。再过一年,我就直接上了初中。
3
初中宣告了青春期的到来。初一的时候还中规中矩,到了初二就开始躁动不安了。当时我身边的朋友也多是奇人异士:有上课含口水玩儿的,能不说话含一个上午,然后中午放学的时候“哇”一下吐出来;有因为看了韩寒的书,翘课去公园山上采风的;有因为家里电脑挂着传奇,上一节课就回家的。但是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喜欢非主流。当时的主流有两种:一种是埋头学习的,一种是打架厉害的。而学校里美女们的标准也十分简单,谁能打就跟谁。所以那些“老大”们的身边总是簇拥着许多美女。鉴于此,我在初二的时候下定决心,要打出自己的天地。但是先天条件实在太差,虽然参加过几次会战,但都是一群人殴一个人的时候挤进人堆里锤两下就跑。这样的次数多了,即使人家没注意,自己也觉得没面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契机。
4
初二上期我的成绩已经不堪入目。我爸很不满意,故技重施,让我休了学。那时有一个武术学校很出名,正好暑假我哥哥要去,于是让我也跟去学武术。我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我甚至开始想象学成之后回来以一当十的情景。
武校和学校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江湖。那个武校分长期班和短期班,长期班要学几年,大师兄要带着短期班。短期班,比如我们上的暑假班,只要两个月。一进校,就有懂道儿的跟我们说,要孝敬师兄。于是我们去山下买了卤菜和烧酒,在把大师兄请到一个宿舍开吃。少年们举杯齐敬,大师兄一饮而尽,拍着胸脯说:以后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儿我罩着。我崇拜地看着大师兄突起的青筋,当时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然而事与愿违。第二天噩耗传来,大师兄被打了。原来武校分两个帮派,拳击派和散打派,经常血拼。大师兄属于拳击派,我想他打不过是因为拳击规则多,不如散打能放开手脚吧。
这个武校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严格。每天早上6点起来跑山,回来吃了早饭压腿蹲马步,中午睡一觉起来继续练基本功,晚饭前再跑一次山,晚饭后学唱军歌,然后又是基本功。
一周下来,我也就厌倦了。我问,什么时候能学武功?大师兄说,等一个月后了,学一些基础的。暑期班的成员主要是网瘾少年,目的主要不是学武。我想,我又不是网瘾少年,我可是来学武的。心灰意冷之余,去意萌生。但这武校是全封闭管理,要出去很难。于是我开始观察地形,准备逃学(因为这个经历,几年后我看《prison break》 的时候,就很有感觉)。有个网瘾少年见我不时远眺,悄悄走到我面前,小声问:你也要跑出去吗?我想,我要跑出去也不带你。但我一转念,没准他有好的计划呢,就点了点头。他忧郁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了。上周有一个哥们从墙那边翻了出去,后来师父下山在网吧里找到了他,回来就是一顿暴打。我知道他不是瞎说,来这个学校的都要和教练签订协议,就是教练可以全权“管理”学生。我故作沮丧,一边跟他说我死心了,一边下定决心迎接这个挑战。
两天后我回了家。我爸说,你还是好好读书吧;于是把我安排在下一个年级插了班。
于是我真的好好读书了。不打架也不跟人家晚上出去玩,喜欢看鲁迅和韩寒;后来就考上了“国家级示范高中”,开始了新的生涯。
5
那时候听说了佛洛依德,就去找他的书看,顺便把荣格也看了。我自我分析(通过我童年经历尤其是幼儿园部分)的结果是,我是情感内倾型人格,注重内心世界甚于外部世界。于是我就更酷了,学校假期的补习是不参加的,有时一个人去旅行;自己做事,自己感受。金庸、张爱玲、余华、钱钟书,都是高中时候看的。那时我有个迄今为止拥有过的最好的手机,索爱K750,每天晚上关了灯就开始看。
时间的流逝有时也是一件好事——虽说它让你遗憾的事情无法更改,却也让你辉煌的事情永载史册。那时我们有一个球队,叫“野球队”,每周都找队踢球,还是有彩头的。从来都没有输过,赢了好多百事可乐。这算是我足球生涯的巅峰时期了。有一场比赛我有一脚凌空的远射,直挂球门的死角。兴奋的我双膝划地庆祝,把膝盖给划破了,结果连续两个星期上厕所的时候,一蹲下膝盖就出血。
还有一件趣事。那是运动会的时候,学校要求必须在学校活动,而我们想出去玩儿实况,就让劲霸装受伤,我和严幻搀扶。走到保卫那儿说这哥们跑步的时候受伤了,我们带他去医院。走了差不多10米,劲霸见计划得逞,兴奋的挣开我们就往前跑。我们没法,只有跟着跑。只听后面传来保卫的声音:“操,瘸脚的比好脚的还跑的快!”
后来汶川地震,学校放假;没事干,凌晨一点找朋友出来吃烧烤。那时我想,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吃,但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吃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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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高中的时候开始写诗。08年读了一首:“我坚决不能容忍/那些/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大便后/不冲刷便池/的人”。从此决心拯救中国诗坛。那时候我每天骑自行车上学,偶尔也希望能载一个美女。于是我写到,“用你的唇,安慰我的灵魂。”后来发现,“你的唇”只会让我的灵魂更加不安。
有一段时间痴迷了,月考时候作文竟然也写了诗。我感觉还不错,但只得了20分,也没人为我平反。语文老师有时会宣读我的周记,但却从未读过的我诗,连这首也没有:
你是风儿
我是沙
就算走到天涯
也会被时间绿化
你是风儿
我是沙
就算会被时间绿化
也要走到天涯
随时时间的推移,我以前那些风沙般的朋友们,早已被世俗绿化。从前他们随风飘扬,掠过人们的眼睛,勾起人们的忧愁,来反衬他们的自由。如今他们已被定格在那里,犹如街边的绿化树,散落在通往名利的公路旁,热情地谈论起车与房,充当着世俗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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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已年近30。毕业工作以来,我的性格变得沉稳内敛。但偶尔当远方的风吹来,我还是禁不住有一种冲动,想随它飘去,去到那比远方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