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冬天，其实天挺冷，一切都不像话儿，加了儿化音是因为老北京讲话儿，多少加点音腔儿，感觉是有种像是那看透一切的浪荡不羁之风，实话说，是街头的那个老人，冬天里穿的也是单薄，路边过去的人厌弃的看看，捂着鼻子嘴里讲着不知名的脏话，放在现在的电视剧里，这段话是“哔哔哔”的和谐音。

      “来了，近些天儿，天冷了，你回家早了点儿啊！”

      从他面前走过时他这样讲到了，我又不怎么搭腔，附和着“是是是。”把我买的晚餐放在了他的身边，今天第一个关心我的，总不能吝啬吧。

        “听人儿说，城东那儿开了梅花儿了？路过有没有瞧儿见儿啊，那一朵朵的，美的不像话儿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那边，确实，映了晚霞了，一片红，可就是没看到。

        这老头也是可怜人，人总说他精神不好，和谁都搭腔，遇见狗了也要讲上两句，后来狗都不理他了，他也知趣儿，不去逗了，老老实实的接受着过往人丢下的碎银财两，以前总是讲些自己的遭遇啊，那讲的，比说书的都要好上几分，丝毫不差，大到自己的理想抱负，小到王阿姨家的猫叼走了他的馒头儿，讲归讲，从不去计较，嘴里嘟囔着“这年头儿，活着的，有几个正常人儿，不都是些儿行尸走肉，那满腔儿的热血抱负，恨不得塞进那满肚子酒水的肚子边儿上。”

        我闲来没事儿，想着逗逗着精神的老头。

      “害，老头，你说这太阳啥样子？”我鄙夷的吹着口哨问道。

        “你这年轻人儿，也是不识好歹，长的人前一副好皮囊，细看也是一个酒囊饭袋，这太阳啥样儿你自己眼睛看不到?”老头咧开嘴讲着，语言里也丝毫不让。

        “老头，无聊也是无聊，讲讲你的事儿呗！”

        “呐呐呐，我老头儿可没什么大事儿，你想听儿?还不虚心儿这儿，还一副高尚做派儿！”

        “害，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低一头嘛，这不简单，老人家，讲讲你的事儿呗！”

        “这才是正常人嘛，早这样儿，老头子我就讲了。说也是，你们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恶毒，有恶毒又怕事儿，又愚蠢至极，你们巴不得这地界儿多死一个人儿。”

        这话讲的我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茬儿。

        “我老头子讲话儿，一遍儿，记不住算了。”

          “别看我老头子老，眼昏，那年轻儿，也是个俊后生儿呢。”说着挺了挺腰板儿，还别说，有那样子了。

          “那时候，我还小，家里还算富贵儿，老子经商儿，家里有几个闲钱儿，说起来也算是地主儿界，走街上多少人儿都要高看我一头儿啊。”说着还比划两下，做了啐了口涂抹，脚碾了碾。抬头就看到他身后的牌子上写着“文明”他也不注意，也不看我脸色，就又讲了“多少人儿给老子说媒，嫁给我，我就是不同意儿，可他娘娘的，谁知道没过几年儿，这工人阶级运动，这不巧儿，赶上了，都以工人为骄傲，这地主啊，啥儿的，都要斗，我老子死在那场斗争里儿了，那场子，骇人哩，尸体都几段了，一锄头一锄头的敲儿呀，生怕死不掉儿，那几个色痞子，看老娘有几分姿色，起了歹心儿，拖进屋子里，不知道干了啥伤天害理儿的事儿，我小，可也没哭，眼泪在里面打眶儿，可我呀，就那么憋住了，家里那田，那钱，那牛，那陶瓷碗罐儿，都抢走了，屋子周围放些儿不知道哪搞的汽油，一把火屋子烧了，我就在那火里，就那么跑出来了，皮肤都烧坏了，可是呀，就是硬挺儿，一声不哭。”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撸起袖子给我看，整个手臂，一块一块的疤痕，火烧的，看的出来，都是死皮，脱的一层又一层。

        “阶级化的斗争的最惨烈的，没有一丝语言，却都不同而和，朝着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向，不管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只要不是自己，那一股泥石流就不会停下，没有办法把他拦下，仅凭一己之力无可奈何，我便是血淋淋的例子。恨也说不上，不恨也不可能，可就是没办法，所以我才说你们是愚蠢又恶毒，胆小怕事儿。”他又啐了口痰，吐在了写着文明的标牌上，顺着它流在地上，老头一屁股坐在上面，讲到“这牌子，不就是一个幌子嘛，人拿着幌子进行肮脏的交易，运动，筹划着一切，再把他埋藏起来，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用一个美化儿的词儿，挂在明面儿上，当我起来时，你看下，交易一清二楚，牌子上的吐沫痕迹，像不像历史的轨道儿，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有人把这场戏冠一个好名字。。。”

        我起身跑了，跑了好久，他那几句话便狠狠的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在窗前抽了很多烟，看着远方的晚霞瞧见了城东，花开了，那是一片废墟，火烧过，没人去清理，老头的家不知道是不是住在那里，只知道那天，晚霞很红，落幕时，月亮升起来，很冷，月亮下的梅花，远远看过去，是一朵朵黑色的不知名的一团，暗红色，比血令人更加恶心。翻开那本书时，烟烫伤了我的手。

        “这是权贵阶级最好的时代，这是贫苦难民最坏的时代，他们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奔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