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未朋
青海省西宁
离开西宁市半天时间,我和丈夫就已经驱车到达了青海湖,我们坐在岸边,望着那无际得像大海一样广阔的青色湖水,看似平静却波澜不惊,这也让我内心无法平静,它勾起了我那被尘封已久的回忆,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个湖,村里人都叫它“影子湖”......
丈夫拍了几下我的肩,我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用手语问我怎么了,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刚刚的想法告诉他,于是我也用手语告诉他:“我想回趟家乡。”(因为我俩都是聋人,所以一直都是用手语交流,下文的对话也都是用手语交谈,在此不再赘述。)
丈夫吃了一惊,因为我一直没谈过我家乡的事,所以他吃惊也很正常。之所以不说,是因为那是我毕生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那是一段可怕地狱般的不可思议的回忆。
于是我向丈夫说起了那段儿时记忆:
我是在昆仑山里的一个小山村长大的,村子没有什么名字,只是由于村人无一例外都是聋人,所以外人就称这里是“哑巴村”,它在很深的大山里,很少有外人知道这里。村里人不知什么原因,都是聋人,但这也不影响大家的生活,也许因为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一起,很多时候大家都无需交流,就能彼此知道对方的想法,村人安静地生活,与世无争,和睦相处,在他们观念里,这里就是天堂。
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大家都是聋人,听不见声音,但却能听见湖神的歌声。那歌声没有歌词,但能直通人的内心,我无法形容,就好像身体在母亲的怀抱里听其唱着摇篮曲一样,让人安下心来,没有了任何烦恼与忧愁,不久就能让人进入美梦之中......
湖就是村子中心位置的影子湖,影子湖是村里人最神圣的湖,每日都要向着影子湖的方向磕上十七个等身长头。这成为村中最重要的规矩。白天勤劳质朴的村民辛苦劳作,夜里人们伴着湖中神灵的美妙神圣的歌声入睡,几百年不曾改变......
再说起湖神,可能别人不相信,但是我们村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他就在影子湖水中,有着神圣美丽的面容,下部是鱼儿的身体,在世人眼中就是人鱼的形象吧。平时只有村中德高望重的圣女才有资格见到湖神,并向村民传达湖神的话语。每年我们还会举行一次湖神祭典,这一天村里人都有机会见到湖神。
10岁那年的祭典,尤其让我记忆深刻,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夜里,天上的银河清晰可见,满月特别明亮,把影子湖周围照得像白天一样,湖水平静如镜,映照着天上的满月,一切显得那么梦幻与神圣。村中所有人都聚集在影子湖周围,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大家安静地跪拜在湖水周围,等待祭典开始,不久悠扬的歌声响起,所有人一同抚下身体,保持叩拜的姿势不动,专心聆听着湖神的声音,那一夜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直到天明。我记得那年我也跟大家一样,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但好奇心使然,我没有听从家人不允许抬头的告诫,微微抬了头,看向影子湖中心,正好看见湖神高高地跃出水面,然后又回到湖中,激起闪闪水花,那条闪着银色光芒的鱼形尾巴让我久久无法忘记。
太阳西沉,湖面的风渐渐大起来,坐在青海湖岸边的我和丈夫都感到了寒冷,不得不起身回到车里,我俩都不再说话,陷入了沉默。
丈夫:那我们就出发吧!
我又犹豫了,我本想自己回去,因为时隔十七年,我已经不太记得家乡的具体位置,而且这一去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况且还有件事我没说,那就是现在村子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去了多半也是无功而返,还有最重要的是可能还会有未知的危险。我不想把丈夫卷进来。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逃避着家乡的事,因为我害怕,极其害怕,那是一场灾难,让我最终不得不逃离村子,十七年过去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离开的那一天,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我是那个村里的人,我注定要回去,有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正无时无刻地牵引着我,那里也许是我的最终归宿,这是我的使命与命运,我无法与它抗争......
最终我拗不过倔强的丈夫,与他一同踏上旅程,其实真正的原因也许是我没有勇气独自前去。
于是我们开车一路向西,向着昆仑山方向驶去。
丈夫:你们村的湖为什么叫影子湖?
第二天晚上,我和丈夫在一家小旅店里住下,丈夫问我。
我:村里人认为这个湖是天堂留在人间的影子,通过它我们就可以去到天堂。所以我们有村人去世,就会送到湖水之中,由湖神带着他去往天堂。
还有一个原因,影子湖每隔十七年就会消失不见,只有最接近湖神的圣女知道影子湖会在哪里再出现,然后带着我们举家搬迁,重新找到影子湖,找到湖神,继续在其周围繁衍生息,守护着我们的圣湖,而湖神也会保佑我们,让我们在世间丰衣足食,死后去往天堂......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我出生那年正好是一次全村搬迁,详细情况我就不十分清楚了。
丈夫: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湖是不是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是吧,我只是想回故乡,看看阿爸阿妈他们,不想找影子湖,也找不到......
丈夫:哦,可惜,我还挺想见见那个湖了,听你那么说,那里果真像是天堂了!
我:也许这一切都是幻影......
我不再述说,沉默了下去,丈夫也不再追问,只是握住我的手,无声地安慰着我,这让烦躁不安的我终于稍微放松下来。是呀,影子湖名字的真正由来,也许就是因为一切都是幻影......
夜里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拿出很久不用的助听器,走出旅馆。
其实我以前经过治疗,恢复了一点听力,之后我又学习了说话,虽然不太流利,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但和丈夫一起时我尽量不戴助听器,只是想和他一样感同身受吧。
外面已是深夜,初春的夜晚还是挺冷的,我裹紧了外套,漫无目的地走到村外,那里没有一点灯火,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头上的月亮能照亮附近的景色:四周都是草原和几个小山丘,一条小河横穿小村子,伸向遥远的东方。四周静极了,没有任何声音,我散了一会儿步,正准备回去时,不远处传来了歌声......
那是女孩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在整个草原悠扬回响。歌里没有歌词,但却让我异常触动,我僵在原地,那就像久违的湖神的歌声......
一直等到唱完,我才回过神来,看见了坐在河边有个小姑娘,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丫头,这么晚怎么不回家呀?你阿妈呢?”我用木讷的声音问她,但她仍然一动不动,
“你阿门了(怎么了)?”我又上前了几步。
女孩突然转过头,朝我发出恐怖的吼声,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那声音异常尖,震得人耳膜都快破了,而那张脸让我惊得不由得叫出了声:那是张极其仓白,瘦骨嶙峋的脸,几乎就跟骷髅一样,眼睛很大却无神,突出眼窝,没有鼻子,就好像从来没长出来过,她呲着牙,那深黄色的牙齿看似非常锋利,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这张脸似曾相识,就像......就像......
我被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只是个梦。
丈夫就睡着身边,天还没亮,门不知何故开着,我下了床,重新把门关上,却在我关紧门的刹那,忽然看见门外有个影子一闪即过。
我赶紧回到床上,心惊胆战地盯着那扇门,直到天亮。
第三天第四天我们日夜兼程,穿过山川河流和草原,路过无数大小的湖泊,一路美景如画,但我无心欣赏,反而心情因为越接近目的地而越来越沉重。
这两天我也是噩梦连连,几乎没怎么睡觉,饭也吃不下,还呕吐了好几回,精神越来越差。丈夫越发担心我的身体,但也没有强迫我终止这次旅行。
一路无话,接着到了第五天,我们已经接近昆仑山了,从远处看去,昆仑山连绵起伏、雪峰突兀,高耸入云,云雾缭绕,仿佛浮在天上一般,不愧被称为神山了。附近几乎没有人烟,只有广袤的大草原,再往前恐怕连汽车也无法到达了,我们只能放弃汽车,向游牧人借了马,并添置行囊装备,准备进山。
我仍然无法确切地找到村子的位置,只依稀记得村子在大山之中,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到达那里,因为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指引着我,让我不得回头。
当天夜里我们进入昆仑山,按照地图和手机GPS定位总算找到昆仑山山口的纳赤台,在那里我们稍事休息,并向这里的人们四处打听哑巴村,但都无人知晓。
转天天一亮,我俩把马寄养在这个小镇里,因为再往前就都是山路了,已经连马也无法行走了。就在我们正要离开小镇时,看到镇口一位藏族打扮的大娘正在对着大山磕着等身长头,我看她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是谁。等她磕完,我上前询问:“您好摘撒?向您打听个地方?”
大娘没有说话,却用手语说:我听不见你说的话。我是聋哑人。
于是我也赶紧用手语说:想向您打听一个地方,您知道山里有个哑巴村么?
大娘一惊,连忙使劲摇着头,一边慌不择路地跑回镇里。
爬了一天的山,我俩都累得不行,天已经完全黑了,山里又没有灯火,才六点多就已经完全看不见路了,附近也找不到人家,只好在山坳处搭了帐篷,帐外风很大,吹得帐篷摇晃得厉害,附近树上的树杈像爪子一样映照在帐篷上,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我俩蜷缩在一起,累了一天很快便睡着了。
夜里我被噩梦惊醒,一边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坐起身,发现身边的丈夫不在了,摸了下他睡过的地方,还有温度,说明他刚离开,也许是出去方便了,但我内心却怎么也不踏实,急忙穿了外套走出帐篷,外面风已经停了,下起了大雾,周围一片白茫茫的,能见度不足十米,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戴上助听器,但四周静极了,听不到一点点声音,我拿出手电筒,壮着胆,摸索着往前走去。
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就在我绝望得想要放弃时,我来到一处山腰处,雾渐渐散了,我越发感觉自己熟悉这里,经过几番的峰回路转,我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这里还和原来一样,地上被青绿色的草地所覆盖,像是铺着张巨大的地毯,远处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田,微风中阵阵花香飘来,天空澄净得看得见闪烁着的银河,一轮满月依然像太阳一样泛着银白色的光芒,把四周染上一层梦幻般的银色。
只有那些破败的棚屋,显示着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我找到了原来我家的位置,但什么都没有留下,大家应该早就搬走了吧。
最后我往村子中央,即原来的影子湖的位置走去,老远就看见那里背朝着我站着一个人,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竟是我的丈夫,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跑到他的面前,看着他,他竟一眼也不看我,眼神空洞,注视着前方,脸上流露出如痴如醉的微笑。
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丈夫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仍然不看我,我又拍了他几下,他才像缓过神来,不耐烦地用手语说:是歌声呀,湖神的歌声!
我惊得睁圆了眼睛,哪有歌声,我什么也没听见呀。......是呀,我忘记了,我很早就已经听不见湖神的歌声了,也因此我才被赶出了村子......
丈夫:湖神就在这个湖里么?这里真美呀......
我又吃了一惊,这里哪还有湖,留下的只有一个深坑而已,坑中杂草丛生,有很多白色的石头散落其中,在月光照耀下,分外刺眼。我再仔细看,那些哪是什么石头,那分明是累累的人骨,那些头骨上深渊一样的眼窝仿佛正盯着我,要把我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我使劲拉着丈夫想离开这,但他像疯了一样,用力挣脱我,头也不回地又返回深坑处,专注地聆听,不停地磕头,那情形就像我第一次听到声音时的情景。
我不死心,又对着她手语:老公,这里没有湖,你仔细看看呀,湖神已经不在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看见的都是幻觉,老公,你看看我,求求你......
不管我怎么和他说话,对他大喊大叫,他都不理我,看也不看我一眼,仿佛我不存在一样,我绝望得在他旁边大哭,嘶哑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响,但也都无济于事,突然一阵腹痛袭来,我失去了知觉......
梦中,我又被拉回到我被赶出村子那天:
听不见湖神的歌声就不配留在这!
快走,永远别回来了!
真是造孽,你这个异类,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东西!
一向和善的村人围着我,对我指手画脚,圣女站在最前面,一脸严肃的审视着我,每个人也都对我怒目以对,包括我的阿爸阿妈,不管我怎么求情,怎么说出实情,也没人相信我,他们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对着一个做尽丧尽天良坏事的罪人,对着一个怪物。圣女一个手势,几个男性村民就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向影子湖,不管我怎么大声痛哭,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无情地走开......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几天前说起,有一个医疗队的年轻医生无意中来到我们村,我恰巧经过,被他拉住问东问西(他会手语),得知村里人都是聋人,非要给我检查一下,我被好奇心驱使,就做了检查,没想到他说我耳朵很正常,不明白为什么会听不见,如果治疗的话会有望恢复听力,他为我针灸一番并拿出一个助听器试着戴在了我的耳朵上,那一刻,感觉奇迹发生了,虽然非常微弱,但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了湖神以外的声音,有响亮的蝉鸣声、绵羊的咩咩声、人的脚步声和年轻医生爽朗的笑声,我从没有那样高兴过,就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像本来暗淡无光的世界有了色彩,和医生约好转天再去治疗后,我就带着助听器回到家,听听这个听听那个,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对习以为常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晚上我还在兴奋之中,一直戴着助听器舍不得摘下来,都忘记已经过了上床睡觉时间,奇怪的是,这个时间湖神应该开始歌唱了,可今天怎么没有动静?
我急忙跑到阿爸阿妈的屋里,他俩早就睡沉了,睡梦中还挂着诡异的笑容,不管我怎么摇晃他俩,他俩都醒不过来。难道只有我听不见湖神的歌声了?
同时我还发现他俩脸色都黯淡无光,面黄肌瘦,身体也皮包骨头......我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们,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长相也不难看,正是花季喜欢打扮的时候,可镜中的自己是那么憔悴,眼窝深陷,披头散发,邋邋遢遢的,这真是我么?我有多久没有照镜子了?这些理所应当注意到的、再平常不过的事,为什么我之前竟然都没发现呢?!
我越想越惊恐万分,我突然感觉这17年来头一次这么清醒,以前的我浑浑噩噩度日,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这难道是梦么?可为什么那么真实?还是我刚从梦里醒过来?!
是湖神!这一切都是因为湖神的歌声吧,听了歌声夜晚就不会醒来,白天也是虚度光阴,没有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考虑,这太不正常了,这哪里是天堂,这比地狱更可怕......
我夺门而出,直奔影子湖,夜晚的村子灯火俱灭,没了任何动静,像一座死城,只有虫鸣的声音告诉我还身在人间。
很快我就到了影子湖,还没到跟前,就看见平时清澈见底的湖水变得像泥潭一样,黑色的湖水污浊不堪,并散发着腐烂的臭气。难道我平日对着磕头的影子湖就是这样的么?
还没等我细想,突然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叫喊声,再往前走,我又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只见有个人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有个不知什么动物正伏在那人身上,正用锋利的牙齿撕咬那人的耳朵,那人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是谁了,但看那身被血染得血迹斑斑的白大褂,告诉我他只可能是早上那位年轻医生,早上还为我专注治疗,发出爽朗笑声的他,现在正无力地挣扎着,痛苦地尖叫着,鲜血染红了白衣,染红了草地......
而那只动物浑身灰白色的皮肤并布满鳞片,上半身和人很像,骨瘦如柴,条条肋骨清晰可见,而下半身有一条鱼形的长尾巴,它低着头撕咬着医生的耳朵,并用黑色的锯齿状的长舌头伸进已经不能被称为耳朵的耳朵眼里,同时各种颜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医生也就此没了气息,只有眼睛还空洞地大睁着,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那怪物抬起头来,月光照到它的脸上,那是张满脸鲜血,瘦骨嶙峋的脸,几乎就跟骷髅一样,眼睛大得突出眼窝,没有鼻子,牙齿也都是血,密密麻麻无规则的排列在血盆大口中......这就是我们最神圣的湖神呀!
它看向我,朝我发出恐怖的叫声,那声音极其尖,刺得人头皮发麻,同时也让我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捂住刺痛的耳朵,转身就跑,径直跑回家中,我怕极了,躲进床下颤抖,直到天亮......
天刚蒙蒙亮,圣女就带着村人来到我家,大家不约而同地知道了我听不到湖神的歌声,不由分说地把我抓起来,要把我赶出村子。但却被几个人押着去往影子湖,我知道我的下场一定也和那位好心的医生一样,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挣扎,并拿出藏起来的小刀,刺伤了他们才得以逃脱,一直逃到村外。
开始的那些年里,我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努力学着适应外面的生活,同时也得到过不少好心人的帮助,工作赚钱,后来还到西宁的那位年轻医生所在的医院接受听力治疗,学习开口说话,并因此认识了同在治疗的丈夫,俩人同病相怜相互扶持,在三年前我们结了婚。
又一个十七年过去了,我从来没向谁说过我村子的事,但那段地狱般的往事一直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直到今天我回来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这些年所受的苦还不够么,还要让我经历什么,如果这是个梦请快些让我醒来吧,我已经再也受不了了。
我再次醒过来,已经身在纳赤台了,被告知我是被登山队发现昏迷在深山山洞中,后被送往纳赤台的医院,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到了那里,好在检查后并无大碍,只是劳累与脱水,检查报告还告诉我,我已经怀孕了,幸亏也是母子平安。问到丈夫人在哪,却没人知道......
在纳赤台的几个月里,受到之前曾经在村口见过面的聋哑大妈的照顾,让我在她家安心养胎。
几个月的相处,我才想起她就是我们村的那位圣女,我问她村民都去了何处,她告诉我,我走那年正好是十七年周期,影子湖水消失了,湖神也跟着回去了天堂,但新的圣女却迟迟没有显现,没有人知道新的影子湖在哪出现。没有了湖神的庇佑,村里所有人都万分焦急,惶惶不可终日,很多人都疯了,也有人自杀在干涸的影子湖底,这其中就包括我的父母,剩下的村民分散各地四处寻找影子湖,寻找圣女。
这位大妈就是其中之一,这一找就是十七年,今年又是十七年的周期,她相信圣女一定会回到村子来,所以一直在必经之地的纳赤台等待,直到等到了我。
我大惊失色,你不才是圣女么,为什么要等我呢?
大妈:我早就不是圣女了,每十七年就会有新的圣女显现,只有她知道新的影子湖的位置。
我:您何故说我就是新的圣女呢?
大妈笑而不答,对着我磕头不已。
又过了几个月我在她家产下了我的孩子,那是个皮肤灰白色、布满鳞片、身体特别瘦的孩子,眼睛很大突出眼窝,没有鼻子,倒有鱼鳃,下半身没有腿脚,却有一条鱼形的长尾巴......
聋哑大妈对着孩子磕着等身长头,而我把那孩子抱在怀里,他张着满是小而尖利牙齿的大嘴,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
“你在说什么呀?宝贝?”我问他,但他依然张着嘴,我听不到一点声音。
“没事,阿妈很快就能听见你的声音了!”说完我拿起锥子,向两只耳朵狠狠地刺去,刺破了耳膜,汩汩鲜血顺着我的胳膊流淌下来,同时我又一次听到了那久违而又熟识的歌声,婉转动听悠远流长地回荡在整个村子上空......
202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