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上姥姥家
我说:“她比你还抠门儿呢,从她手里我一分钱也要不出来!她除了拾掇我,让我干活儿,跟我没有一点儿交情,我都快让她拾掇成‘劳动人民’啦!”
既然你都成劳动人民了,就劳动劳动吧,刚才你已经干了不少,再接再厉,把我床底下的几双袜子洗了,洗一双给五分钱。”
我拿妈洗脸的“绿宝”香皂给老七洗了臭袜子,这可不能让妈看见,妈看见了饶不了我。
我妈是个孝顺闺女,什么东西都想着往娘家拿。
东直门挂着匾,隔壁就是俄国馆。俄国馆照电影,隔壁就是四眼井。四眼井不打钟,隔壁就是雍和宫。雍和宫有大殿,隔壁就是国子监。国子监一关门,隔壁就是安定门。安定门一甩手,隔壁就是交道口。交道口跳三跳,隔壁就是土地庙。土地庙有神仙,隔壁就是大兴县。大兴县不问事,隔壁就是隆福寺。隆福寺卖葫芦,隔壁就是四牌楼。四牌楼南四牌楼北,四牌楼底下喝凉水。喝凉水怕人瞧,隔壁就是康熙桥。康熙桥不白来,隔壁就是钓鱼台。钓鱼台没有人,隔壁就是齐化门。……
这首歌谣把我活动的地界基本全囊括进去了,无论是东直门还是雍和宫,国子监还是隆福寺,我都熟得不能再熟,在东城长大的孩子,熟悉这些地方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
前面蹬车的大爷回头说:“元朝的时候叫齐化门,到了明朝就改叫朝阳门了。它是进粮食的城门,叫朝阳比齐化显得好听不是,老祖先们也求着顺耳呢!”
北京这个地方人人都有大学问,无论是谁,都能把北京的来龙去脉一套一套地说出来,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姥姥家那块地界是我的乐园,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地方!妈有时候在姥姥家住一宿,有时候当天就回去。无论妈住与不住都跟我没关系,反正我是要留下的,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并不是那个老爱拾掇我的老太太多么招人喜欢,而是姥姥家周围的市场太让人着迷了。朝外市场能跟南城的天桥媲美,任谁去了也不想回家!
戏棚西边有撂地摊说相声的。两个人一胖一瘦,说之前胖子先拿出一个布口袋,里边装满了白沙子,拿手捏出一撮沙子在地上撒出一行字,那些字我大部分认不得,但是知道这是说相声必须具备的功夫。
大游乐场一样的姥姥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姥姥家。
当拉着妈妈和我的三轮车拐进神路街,再钻过刻着“永延帝祚”四个字的大琉璃牌坊,就离姥姥家不远了。
姥姥一想舅舅了就去擦拭那块军属牌子,把牌子擦得一尘不染,街门上的门神跑了一位姥姥不管,军属牌子要是沾了一点灰那可不行。
姥姥说舅舅养什么旺什么,这一缸水草就跟舅舅本人似的,给一点水就长得很旺盛。院里的窗台上一溜几个花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花草,姥姥说也是舅舅走时种的。舅舅是个爱花的人,把姥姥家的小院鼓捣得像个小花园,到处栽满了花草,一直到冷天都有花开着。舅舅让这些花陪着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