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左臂上有一道伤口,长度在十来公分左右,不过这倒伤口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这道伤口代表着大黄过去的一段故事。
大黄这个人,总让我们开他的玩笑,说他是渣男,说他骚包之类的,原因就是这货的人脉圈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广,他认识的人比我们多的多,自然认识的女孩也就很多。大黄天生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同时他又敢厚脸皮,刚刚见面的女孩他都敢问人家处不处对象。
听上去渣到骨子里的一个人,实际上真正的大黄,并不是渣男,他认识的女孩多,但是跟人家的嘴炮也居多,都是嘴上逞能,实际上并没有追过任何女孩。偏偏就这样一个人,他说,自己的心也曾经被一个女孩拿走过
我们这个西南边境省份,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会有特色的民族活动,这段日子会放假,四到六天不等。这年三月三,放八天假,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和清明节接住了。八天假期,大黄寻思,自己一个人待的无聊,于是他跟自己“请”了个假,背上小包,坐上火车出发了。
他出发前并没有决定目的地,而是到了火车站,他前面正好有个人刚买的票退了,大黄没犹豫,立刻付了那张车票的钱,目的地,湖南长沙,硬座。
那段日子正巧恰逢电视剧《老九门》的热播,大黄是盗墓笔记和南派三叔的忠实粉丝,他说,正好目的地在长沙,顺道去看看,长沙有没有老九门。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省。他说起来,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二十多岁的人居然第一次出省。虽然他没出过省,但是年少时光,在自己本省没少跑,十多个城市,他都熟然于心。在别人眼中,他是个背包客,用他自己的话说,什么背包客啊,不过是个到处瞎跑的闲人罢了。
对于我们这些朝九晚五的,没有自由时间的人来说,大黄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到了长沙,他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手机,干嘛?找吃住的地方。
他没跑太远住宿,就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七天连锁住了下来,坐了一天的硬座,浑身都坐硬了。他冲了澡,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开始寻摸明天去玩的地方。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在大黄有点迷迷瞪瞪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走廊里头有女声的哭声和男人的骂声,他的困劲正上来呢,觉得不过是小情侣吵架了,没管那么多。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门被“咣咣”很砸了两下,那个女声喊了句“救命”,这一声给大黄彻底弄清醒了。喊的啥?救命?我没听错吧?
大黄正义感此刻突然爆棚,从背包里掏出自己带着备用的大个手电筒就走出了门。他看到一个很让他想见义勇为的场景。
走廊里,一个女孩,身穿的衣服衣不蔽体,脸上有掌痕,倒在地上,被一个男人拖着走,而周围的房间房门禁闭,连出来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那女孩看到大黄出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大黄说,看到她那个乞求的眼神,加上这种情况,是个正义的男人都会挺身而出,他自然不例外。
大黄大喝了一嗓子,一来是吓唬吓唬那个男人,二来是给自己壮壮胆。谁承想他低估了那个男人的色胆,不但没有害怕大黄,反而指着大黄说着什么,大黄说他也没听出来是哪的方言,但是他知道那男人肯定是说让他“别多管闲事”之类的话。
大黄这个人,哪都好,就是这脾气太容易上头。不过这小子还算聪明,他猛然打开了手电筒的强光,照在那家伙脸上,短暂致盲后,冲过去一脚把对方放倒了,随后,他拉着那女孩就要跑。
谁知道,对方站起来以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刀子,朝着大黄就捅了过来,大黄反应过来,但躲闪不及时,左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唰”的就留了出来。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大黄。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他手中的大手电筒有成人小臂那么长,掂在手里很有分量,大黄不管不顾,抄起手电筒就往对方头上砸,愣是把对方砸晕了。
大黄跑到前台,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在酒店人员的协助下,治服了那个男人,报了警。
后来大黄给我们看他的刀疤,得意洋洋地说,看,老子还当过英雄,你们谁有?
但是接着问他,那后来呢,你当了英雄之后呢,大黄马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跌回了回忆中。
那个倒霉玩意儿被大黄砸成了中度脑震荡,不过经过警察判断,以及女孩和酒店监控录像作证,大黄属于见义勇为兼正当防卫,不但不构成伤害罪,反而值得嘉奖。
去医院处理了伤口以后,大黄回到酒店,往床上一撂,闷闷不乐。本来打算今天去橘子洲看看,感受一下毛主席笔下“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磅礴之气,没想到反而跑医院去缝针了。我们听到这儿哈哈大笑,说他去了橘子洲也看不到这个现象,刚四月份你想啥呢。
大黄摸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伤口,自嘲道:“本来想着好好玩玩,好家伙,你上来就给我添了一道功勋,真有你的。”
这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大黄站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他救下的女孩。还没等大黄说话,女孩“噗通”一下给大黄跪下了,吓得大黄一激灵,连忙伸手去扶,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女孩很不好意思,大黄用另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把女孩让进了屋。到这会,大黄才真正看清楚这女孩长啥模样。
大黄说,她长得并不是很漂亮,至少,不出众,但是属于耐看型。自从大黄看清楚这女孩的长相后,他说,他心里似乎有一根弦被拨动了,就如同冬日暖阳,夏日冷饮一样,很舒服。
女孩进屋后,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感谢大黄的救命之恩。给大黄反而搞得不好意思了。最后,大黄实在有点没脾气了,拍了拍女孩的后背,说,没事,这是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的正常反应,她不用这么感恩的。
稳住了女孩情绪,两人聊了起来,聊了几句,女孩又开始哭了。大黄想活跃一下气氛,说道:“妹子,你要真想感谢我呢,你不如请我吃顿饭吧,实惠还不贵。”
大黄说完这句话,女孩突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一时间给大黄看的手足无措,他语无伦次地说:“怎…怎么了?我,我跟你开玩笑的,哈哈…你不想请也没有关系,我,我见义勇为,助人为乐,不应该要回报的……”
女孩摇摇头,说道:“好像,真的好像。”随后女孩似乎很幸福,抹了把眼泪,说道:“请,必须请,救命之恩,一顿饭算得了什么,走,现在就去,你挑馆子!”
大黄懵了,这唱的哪出啊?虽然心里有疑惑,他还是和女孩去了。
两人进入了一加普通的湘菜小炒馆,炒了三个家常便菜,也看不出女孩到底是开心是难过,她的眼中始终带着泪光。女孩点了两瓶酒,问大黄喝不喝酒,大黄点点头,说舍命陪君子,两人,两杯,两筷,两碗饭,拉着家常。
谈到一半大黄发现自己大意了,聊天聊了不少,对方的信息没得到几句,自己的信息倒是被对方打听了个底儿掉。大黄有点警惕,这女孩该不会给自己玩仙人跳吧?
大黄给女孩把酒满上,问道:“妹子,半天光说我了,你姓啥叫啥我都还不知道呢。”
女孩笑笑,说道:“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婉儿。”大黄重复着她的名字:“张婉儿,名字很古色古香的嘛,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那个混蛋缠上?”
张婉儿眼圈一红,眼泪“唰”就下来了,她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又喊来服务员,又拿了好几瓶酒,她看着大黄,楚楚可怜地说:“黄耀伟,我能相信你吗?”
大黄排着胸脯:“你完全可以相信小黄。”
女孩点点头,把她自己的过去告诉了大黄。
原来,女孩是湖北人,在武汉上学,在来长沙之前,也曾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恋情。
张婉儿和所有女孩一样,走入大学校门,憧憬未来的生活,憧憬爱情。
张婉儿属于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大一下学期,她的辅导员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单纯的婉儿哪扛得住这种攻势,很快就沦陷了。
辅导员比她大八岁,是个成熟的男人,很会哄她开心,每天让她甜蜜的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
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她的辅导员被爆出生活作风不检点,乱搞女学生。婉儿听到这种消息,崩溃了,她找到他求真伪,没想到,她的辅导员就是个人渣,在他乱搞女学生前,他已经成家了,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
婉儿想到自己曾被他压在身下呻吟,不由得感觉一度作呕,恨自己太轻浮,这么简单就把身体给了个人渣。
婉儿堕落了。
她开始喝酒,整天整天的喝,成绩一落千丈,很快被学校约谈。随后,她醒悟了,不能这样下去,她被批准半个月的休假,好好调整自己,如果继续下去,可能学就上不下去了。
婉儿曾把自己的经历发到网上,得到了一个网名叫做“好男人”的网友的安抚,一来二去的,婉儿和“好男人”也熟络了起来,“好男人”约她到长沙来散散心,她也很想看看长沙的景,于是就来了。没想到,这个“好男人”是个流氓,刚见面就想和婉儿上床,婉儿很害怕,逃了出来,就发生了大黄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说完,婉儿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大黄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挪到婉儿这边,轻轻地伸出手,搂住了婉儿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就在这时候,喝得迷迷糊糊的婉儿突然昂起头,搂住了大黄的脖子,一口吻住了大黄。
大黄吃惊,本能地想要挣脱,可婉儿搂得特别紧,大黄挣扎了两下,感受着婉儿柔软的香舌,他也回应了起来。一男一女,在饭馆里,旁若无人的激情拥吻,引来人们纷纷侧目,有人指指点点,说他们有伤风化,家长捂住小孩子的眼睛,一脸嫌弃。可大黄说,那个时刻,他想让时间停下来,那会儿他满脑子只有享受婉儿的吻。
大黄自嘲道,就说扯不扯吧,见义勇为见义来了个媳妇,你说这事,跟段子一样。
还就真跟段子一样,段子般的开局,段子般的结束。
大黄和婉儿在那次以后就在一起了,三月三的八天,两人逛遍了整个长沙,从橘子洲到张家界;从岳麓书院到天心阁;从爱晚亭到湖南大学,整个长沙,一处没落,二人的亲昵照,美照,合照,发回来给我们看的时候,让我们吃了不止一斤柠檬。
大黄比婉儿大一岁,婉儿喜欢叫他黄哥哥,他喜欢叫婉儿婉妹妹,每次听到他打电话和婉儿腻歪,我们的鸡皮疙瘩就铺满了整个地面。
俩人处了两年左右的时间,这两年里,逢年过节,大黄绝对奔赴对方所在地,不过奇怪的是,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在市区里面,大黄从来没能到婉儿的大学里面看一看,走一走。
时间过去了两年,这一年的国庆节,婉儿来找大黄了,她说她游遍了武汉,游遍了长沙,但是没有来桂林玩过,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她很想来看看。
大黄高兴极了,国庆七天,一号早上他早早就跑出去了,连着七天没见人,直到7号晚上,他才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劲,但是谁问他,他都不说,只是打着哈哈说自己心情不太好搪塞过去。
那次国庆以后,两个月后,大黄发了一条说说,是一个一分钟的混剪视频,里面罗列了这两年他异地恋的所有车票行程。视频的最后,是一张他和婉儿的合照,被他一把火烧了,并配文“过去在火焰中湮灭,未来在烈焰中重生”。
那天晚上,大黄喊上了我和另外一个朋友,我们仨人在夜宵摊,大黄向我俩敞开了胸怀。
原来,婉儿骗了他整整两年。
大黄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我俩,说道:“兄弟们,你们看吧,这就是我两年的结果,我不怨她,就是觉得心里过不去,今天,我重生了。”
信是婉儿留给他的。信上写道:“
黄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
非常对不起,骗了你两年,但是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骗过你一分一毫。
我不是个干净的女孩。被渣男骗了以后,我除了终日酗酒外,我还约炮,一个接一个的约炮,终于,我得了艾滋病,这也是两年里为什么我坚决不和你上床,坚决不和你做任何性行为的的原因,你真的是个好男孩,我不想害了你。
我为什么从来不约你到我学校玩,因为,我没有学校了。我约炮被人传出去了,有伤风化,败坏了学校的风俗,我被开除了。到长沙,我本来是想在长沙走完人生路的,可是我遇到了你,你给了我重新活下去的希望,让我又坚持了两年,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不能和你上床,一直用结婚前不接受性行为来搪塞你,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但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的,不如让我亲自告诉你更好一点。
我见你的时候,说了句,像,太像了,你和那个人渣最开始对我的感觉真的太像了,不过,你和他不一样,他是人渣,你是好人,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谢谢你,人生最后两年里,有你陪伴,我很幸福,同时,对不起,我骗了你两年,把你蒙在鼓里,你却从来对我不离不弃。黄哥哥,我爱你,永别了。”
我俩看完信,感觉喉咙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很不舒服。大黄眼角有泪,说:“我找了她一整天,我不知道她去哪了,是生是死,我不怪她骗我,我只是觉得可惜,好好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我也觉得气愤,恨那些人渣不是东西。”
大黄说,他这两年也很幸福,只是这段幸福,太短了。
毕业那年,拍完毕业照第二天,大黄打球把腿摔断了,不得不提前离校,去南宁做手术。手术期间,他和照顾他的护士产生了情感,俩人很快走到了一起,这次,大黄说,人对了,这个大老粗还引用了一句名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看到这俩人的合照,又开始吃柠檬了,大黄说,他和现在的女友在一起,每天都感觉很幸福,是真的感觉,能白头偕老的那样。
我给他评论了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要相信,人对了,缘到了,好好对人家,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二人相恋两年后,结婚了,婚礼上,大黄喝多了,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他扯着嗓子大喊,让人纷纷侧目,他喊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