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把文明界定为“促进文化创造的社会秩序”。政治秩序是依靠习俗、道德和法律而得到保障,经济秩序则是依靠连续的生产和交换而得到保障。文化的创造则是由观念、文学、礼仪和艺术的原创力、表达、测试和生成的自由与便利而来的。文明是错综复杂又很不稳定的人际关系网络,建立起来很辛苦,摧毁则很容易。
为什么历史上到处都是文明被毁灭的遗迹?难道是像雪莱在《奥西曼达斯》中告诉我们一样,死亡是万物的定数?在历史的成长与衰亡过程中,是否有任何规律可循,能使我们得以由过去存在的文明进程,去预测属于我们自己的未来?
有些想象力十足的古人就是这样想的,甚至还详细预测着未来世界的细节。在《第四田园诗》里,维吉尔宣告,总有一天,变化的能力耗尽之后,整个宇宙,或因预定的计划,或因偶然,将陷入与已被遗忘的古代完全一样的境地,将因在劫难逃的天命,一一重复那种境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会有另一个先知提费斯,也会有另一艘神船阿耳戈,载来受人爱戴的英雄;又将会有另一场战争,伟大的阿喀琉斯将会再次被送回特洛伊。
弗雷德里希·尼采因为这种“永恒循环”的幻觉而发了疯。这真是再愚蠢不过,但在哲学家中间确实能看到这种事。
历史一再重演,但只是在大的方面与大的事件上是这样的。我们也许可以合理地推测,在未来就像在过去那样,会有一些新生国家兴起,而一些古老国家会衰亡;会有一些新的文明伴随着畜牧业和农业开始,随着商业和工业扩大,进入到奢侈腐化的阶段。思想就像维科和孔德所认为的那样,一般而言,会历经超自然解释、传奇解释到自然主义解释的过程;新的学说、发明、发现和谬见,也将会激励各种思想潮流;新生的一代将会反抗老的一代,但是会经历由反叛到适应再到对抗的阶段;道德上的实验也会稀释传统,威胁到它们的受益者;创新的狂热会因时间的无情而被遗忘。历史本身之所以能大体上重复着,是因为人类天性的改变像地质改变那样缓慢悠然,在面对经常发生的状况,以及像饥饿、危险一样的刺激时,总是准备用最古老典型的方法去应对。当然,在高度发达和复杂的文明社会中,个体要比在原始社会中的个体有更多的差异和独特性,许多情形中包含新奇的情况,需要修正直觉的反应,习惯在减少,推理在扩展,结果变得更加不可预测。未来是否重复过去并不那么确定,每年都会有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