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今日头条——作者芋芊棠(短篇小说) 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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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颗菩提珠。
准确地说，我是被串在一串佛珠上，挂在一位小和尚的腕间，日复一日地听着他诵经念佛的菩提珠。
起初，我只是颗普通的菩提子，坚硬、沉默、无知无觉。
不知从何时起，我渐渐能听懂那些经文了，甚至能感受到小和尚诵经时手腕脉搏的跳动。
我被挂在腕间不停的盘来盘去，小和尚嘴里也不停的念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好吵啊！吵的珠子都睡不着。
我想告诉他，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哪有什么极乐世界啊！
活着就应该及时享乐。
好像办不到，我只是一颗菩提珠，静静地挂在小和尚的手腕上，也只能听着他念经。
看着他从小沙弥变成青年僧人，又从中年和尚变成垂垂老矣的老僧。
奇怪的是，小和尚圆寂后，我也就没了意识。
等我再度能感知周围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下一世小和尚的手腕上。
要问我为什么认得出小和尚来，只因这个小和尚坏的很，每次盘到我的时候都会比别的珠珠多摩挲一会。
我可是菩提珠，让我在众佛珠面前丢尽了脸，所有我们的梁子好像很久之前就结下。
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我居然会动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摆布的普通的珠珠了。
当第一缕晨光穿过寺院窗棂时，我正在供案上打盹。
檀香混着酥油灯的气味钻入木纹，这是三百年来最熟悉的味道。
小和尚每天都要将我放于供案之上，念完经了又将我串回，天天如此，我都有些疲倦了。
咚。
木鱼声突然停了。我第一次没控制好力度，掉在了地上。
我的菩提珠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骨碌碌撞上了青铜香炉。
这动静惊得打坐的小和尚睁开眼睛，他的僧袍下摆还沾着夜露，想必又在佛前跪了一宿。
“怎么待不住了......”
他忽然伸手将我托在掌心，“日日青灯古佛，你这是也悟道了?”
我听到了他的轻笑声，这……这好像是有史以来，我第一次这般明显的感受到他的开心。
笑的还怪好听的，但是他在笑我，小小的菩提珠，在心底给小和尚又记了一笔。
他日日青灯古佛的都没悟道，分明是在笑话我。
只是这次出了点意外。
不过……好像摔的有点严重了，原本想捉弄一下小和尚的，人没捉弄到，反而差点把自己摔坏了。
夜里，他总是将我串在腕间，宽大的僧袍隔绝了我的所有感知。
也极大的限制了我的行动。
我就一个劲的往他袖袍里钻。靠着袖袍和肌肤之间的摩擦力，好似要用尽我珠生所有的力气。
可计划又失败了，我被小和尚紧紧的握在了手心里。这下好像更动不了了。
我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发懵。
他合隆的掌心，像是一个笼子，把我和他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好气哦！
慢慢的我就掌握了逃跑的技巧，每次在小和尚将我放于供案上的时候。
我就会静静等他拿出经书，当他闭上眼睛诵经的时候，我就知道时机已到。
熟来生巧，这下我不会直接往地上滚了。我会滚到旁边的软垫上。
这样既不会发出声音，又不会被小和尚发现。
可没等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时，还是被他给找到了。
我看着供案下的这一方角落，也不是这般明显吧！
帘子几乎挡住了所有的视线，除非小和尚趴下来看，要不然不会看到自己的。
可……刚刚他分明只伸进来了一只手，就能摸到自己。
每次找到我后，小和尚总是要捏捏我的珠身，像是在惩罚我一般。
好像在说下次再跑的话就要打你屁股了。
圆润的我好像滚不了多远，而每次都能被小和尚精确的捉到。
我怀疑，小和尚一定是偷懒了。
没有专心念经，所以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趁着他闭眼的时候偷偷的滚在了一旁的香灰里。
我真是个聪明的菩提珠呢，机智如我，这下小和尚肯定看不到我了。
一想到，小和尚到处找我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
这下好了，小和尚不可能再那么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了吧！
可掉进香灰的一刻，我就有些后悔了。
这要是小和尚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啊。
进去容易，可要出去就不好办了，
看着光滑的香炉，和收缩的香炉口。我觉得这回自己真的要凉透了。
说不定往后珠身就要在香炉里度过了。
可怜我刚能自己控制菩提珠了。
还没等我想完我悲惨的珠生时，就被一只手提溜了起来。
我看着小和尚用僧袍将我擦的干干净净，好想哭啊！
我决定了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我看着小和尚将香炉挪的更远了些，像是在懊恼刚才香炉离供案太近。
才让我掉进去的。
从此我是一个听话的菩提珠了，就只听小和尚念经。
再也不说他坏话了。
又一天的清晨
在他诵《金刚经》第三遍的时候，我无聊开始往他的袖袍里钻了，这下他手里捧着经书，肯定拿我没办法。
这也不算乱跑吧！我就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
不曾想，他将经书放了下来，不对啊，不是还没念完吗？
小和尚你不讲武德，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他会把没念完的经书放下来过。
这……分明又在针对我。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凑近，呼吸间山茶花熬的漱口水味道清冽。
“罢了。”小和尚垂眸浅笑着。将我从腕上取了下来，放在了供案上。
木鱼声又起，我却觉浑身木纹都在发麻。
小和尚的睫毛在晨光里镀着金边，念“观自在菩萨”时嘴角微翘。
不对劲，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倒像是......知晓我开了灵智般。
难不成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小和尚变得不简单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摔裂了，还是被小和尚一直摩挲着的原因。感觉珠身不舒服。
不自在的向前挪动着，感觉又要掉下去了，一阵失重感袭来。
下一秒，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佛堂中央，而小和尚正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再是圆润的菩提珠，而是纤细的手指，白皙的手臂，还有垂到腰际的长发。我，这是化形了。
“你……”
小和尚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佛珠串“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佛珠散落一地。
我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连忙用手臂遮挡身体。
小和尚立刻转过身去，耳根通红。
“罪过罪过...”他低声念着，迅速脱下僧袍外衣反手递给我，“请...请施主先披上这个。”
我接过僧袍披在身上，布料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檀香味。
我学着小和尚的样子，将僧袍套在了自己身上。
明明到他小腿的僧袍，此刻却垂在了地面上，我有点倔强的向上提了提。
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这么多年来，我只能通过小和尚的视角看到佛堂的一角，现在却能自由地环顾四周。
“你是谁？”小和尚背对着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我犹豫了一下，逗弄道：“佛祖给你赐的娘子呀！
佛祖说看你日日苦修，十分虔诚，所以啊将我赐给你了。开不开心呀，小郎君！”
就见小和尚忙转过身来反驳道：“施主，佛前莫要开玩笑！”
好吧，小和尚果然不相信。
他那么虔诚，整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就只知道念经。
“我是你手腕上的菩提珠。”
他猛地抬头，又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别过脸去呢喃道：“菩提珠”
“这么多年了。”我接过他的话，“我听了你念经，头都听大了，你都不累的吗？”
小和尚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他慢慢转过头，这次没有避开目光，而是直直地盯着我的脸，眼中有他都难以察觉的一丝欣喜。
“你...真的是菩提珠？”
我点了点头，如假包换呢。
小和尚看到的就是，少女含嗔带怒的脸，眉间一粒朱砂红得妖异。
忙低头伸手拽我袖角：“今日的往生咒还差最后......”
“最后你个木头！”我反手攥住他僧袍领口，却被他襟口透出的檀香扑了满脸，
“这么多年晨钟暮鼓还不够？天天念什么断情绝欲，怎么？也想将我变成和尚不成?”
尾音突然哽住，我惊觉此刻贴着他胸膛的姿势有点奇怪。
月光在他睫羽投下阴影，少年耳尖泛红却目光澄澈：“女施主可知，佛说红颜白骨皆是虚妄？”
“虚妄？”
我故意凑近他颈侧轻呵，“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小和尚像是被突然烫到了般，急忙后退，头更是不敢抬了，
看着小和尚“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真是个呆子……”
月光如水，倾泻在禅房的地板上，映出两道交错的影子，却莫名让我想起晨光中他掌心的温度。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问道，声音在寂静的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着头微微一震，琥珀色的眸子抬起，带着几分落寞：“这么多年来，你都不知我的法号？”
我撇撇嘴，故意道：“一颗佛珠要记那么多和尚的名字做什么？”
“明尘。”他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经卷边缘，
“我忘了是谁给我取的了，自从我有记忆便叫明尘了。”
我注意到他在想过去的时候，眉心的朱砂痣似乎更红了几分。
小和尚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卷泛黄的《往生咒》，小心翼翼地展开。
借着月光，我看见经书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朱砂小字，有些已经褪色，显然是多年前所写。
“主持说，这本经书是多年前圆寂的一位老主持留下来的，说与我有缘便给了我。”
他指着其中一页，我凑近看去，只见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奇特的符咒，却又带着人形的轮廓。
“这是...”
“化形咒。”明尘的声音低沉，
“主持说，可能寺中有灵性的物件会应咒化形。”
我心头一震：“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会...”
“不。”
小和尚摇头，“我不确定是你，我只知道今夜子时要诵经画符。”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流露出的是欣喜，“主持只说，化形之物与我有缘。”
他没将后半句说出来，他这么多年了，也只喜欢摸手中的这颗菩提珠。
如若化形，他也只希望是手中的菩提珠。
有缘？我在心里嗤笑一声。一颗佛珠和一个和尚能有什么缘分？
可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我却说不出调侃的话来。
“那这朱砂又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自己眉间，那里正隐隐发烫。
明尘的眉头皱得更紧：“经书上没提过这个。”
他犹豫片刻，突然伸手抚上我的眉心，指尖轻轻擦过那颗朱砂痣。
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从接触点窜过全身。我不自觉地后退，后背撞上板壁，发出一声闷响。
“你……”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是我也曾经历过一样。
我瞪着他，心跳如擂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