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深如许

明朗不在,邱雨晴不愿待在房间,又不愿再见夏暖阳,索性一个人溜达出度假村。戴上耳机、打开音乐,听着王菲的《笑忘书》随着性子一路走下去,眼里所见的是向着远方无限延伸的狭长公路,耳畔萦绕的是婉转的忧伤——来来,思前想后,差一点忘记了怎么投诉,来来,从此以后,不要犯同一个错误。将这样的感触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的要哭,很久没哭,不失为天大的幸福……
在王菲的歌声里,邱雨晴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要把和夏暖阳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写好了,锁进箱子里,从此不再想、不再看,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而她,亦从来不曾为他心动过。把这短短一个月内发生的一切都尘封起来,无论快乐的还是忧伤的。待到年华老去,白发苍苍,连码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再拿出来翻阅。也许,那时那刻,今日曾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切都已静若一潭死水,但愿,微风吹过时偶然泛起的涟漪还能让心淡淡一笑或是淡淡忧伤。
想到这儿,两行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邱雨晴擦一把泪,抬头看向前方,惊讶地发现她已来到夏暖阳家的小区外。她抬起手腕看表——六点三十分,夏暖阳应该正在去度假村的路上——如果他还想见她的话。不至于撞上,就进去了,依然是戴着耳机、听着音乐随着性子四处走走看看,所有歌曲播放一遍以后又回到了《笑忘书》,脚下是丛生的苍耳子,她已来到了位于小区西侧小山脚下的废弃车间外。
许是有音乐相伴的缘故,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恐惧,邱雨晴走进车间,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直立在地上的锈蚀的铁钉,缓缓来到楼梯入口。黑洞洞的楼梯深处散发出阴森的气息和发霉的味道,邱雨晴深深吸气,鼓足勇气踏上台阶。尽管有音乐作伴,她还是莫名紧张,小腿不由自主地发抖,心跳也骤然加速,她用双手抓紧栏杆,唯恐一不小心跌下去。
“你来这儿干嘛?”
有人自背后猛拍她一下,邱雨晴惊恐万状地大叫一声,身体哆嗦的差点出溜下去,还好,她及时被人拽住了。
“你上这儿来干嘛?”
这一回,邱雨晴听清楚了——是他,骚年夏暖阳。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不是没有一点点感动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毫不客气地对夏骚年发泄不满。她动作生硬地推开他,大着嗓门嚷嚷:“谁让你跟着我的?你跟着我干嘛?我愿意来就来,关你什么事!”
夏暖阳安静地等着她发泄完,抓住她的手,淡淡地说:“走吧。”
“不走!”邱雨晴蛮横地甩开他,“我要进去,你别跟着我!”
“别去,”夏暖阳抓住她,这一回,他用足了力气,任邱雨晴怎么挣扎也挣不脱,“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进去?”邱雨晴放弃挣扎,顺从地跟着他,“这个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夏暖阳指着车间里随处可见的破败景象,“你看不出来这已经没人来了吗?”
邱雨晴没好气地说:“我不瞎也不傻,怎么看不出来?!”
“那你还进去?”夏骚年耐着性子劝说,“那个地下室多少年都没人进去了,你进去干什么?”
“我乐意!有钱难买我乐意!”
“你去吧,”夏暖阳放开她,一脸无所谓地说,“别说我没提醒你,下面壁虎、蟑螂、蜘蛛、老鼠、蛇……要什么有什么,我就不陪你去了。”
“谁要你陪啊!”邱雨晴幽怨地剜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味他说的话,那些恐怖的昆虫和动物在邱雨晴脑袋里从一个一个白纸黑字的单词变成会动会跑的活物,邱雨晴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啊”地一声叫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夏暖阳瞬间来到她身边,慌慌张张地问,“你被钉子扎到了?”
“没有!”邱雨晴委屈地瘪瘪嘴,仰头看着他,“那里面真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啊,”夏暖阳憋着坏笑说,“不信你进去看看,你的手机有手电筒功能吧?你打开照着就能看见了。”
“什么人呐!坏透了你!”邱雨晴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这个车间废弃以后就没人下去了,对吗?”
“是啊。”
“那你怎么知道下面有什么?”邱雨晴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哦……有人下去过,”夏暖阳认真地看着她,“我同学里有人下去过,里面真的什么都有。”
“你怎么知道我怕这些玩意儿?”邱雨晴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的分毫表情。
“你不怕吗?”夏暖阳呵呵地笑,“女生不是都怕这些东西吗?”
邱雨晴白他一眼,小心地走出车间,热浪袭来,口鼻都被糊住了。她调整一下呼吸,让自己适应这种从阴冷到闷热的转变,回头看时,夏暖阳竟不在她身后。邱雨晴一惊,失声叫道:“夏暖阳!”
“干嘛?”夏暖阳的声音从她右侧传来,他的人也来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邱雨晴若有所思地嘀咕,“吓死人了!”
夏暖阳怪异地一笑,“走吧。”
明明在生他的气的,明明不愿意理睬他的,怎能让他说走就走?邱雨晴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不想走!”
夏暖阳研究地看着她,问:“你到底为了什么生气啊?”
“我没生气!”所谓死鸭子嘴硬,应该就是邱雨晴现在这幅模样。
夏暖阳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没打算去找我?”
“没有,”邱雨晴偏了头躲开他的目光,“找你干嘛?”
“你……不想见我了?”
“不想,”邱雨晴咬着后槽牙说,“见你干嘛!”
“你在骗自己,”夏暖阳淡淡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邱雨晴怨气冲天地叫,“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知道。”夏暖阳敛了笑,郑重地重复。
邱雨晴怔一怔,问:“你知道什么?”
夏暖阳沉默片刻,缓缓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你……”
邱雨晴的“你”字话音未落,就被夏暖阳打断了——“等你想起来就明白了。”
“我想起什么来啊?”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玄,让邱雨晴莫名不安,她一把抓住他,一连串地说:“你别老这样说一半话,让人猜又猜不透放又放不下的,你是故意的吗?以折磨人为乐吗?你觉得好玩吗?你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天天把姐姐当傻子耍好玩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我想起什么来?那个地下室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夏暖阳失措地看着她,满眼纠结和迟疑。邱雨晴的心蓦地收紧,期期艾艾地问:“里面发生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这一回,夏暖阳没有再逃避,但也没有更多说明,只“嗯”了一声。
“是……什么事?”邱雨晴期期艾艾地问。
“你……想知道?”
邱雨晴肯定地点一点头,“是,这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夏暖阳问。
“因为……自从来到这里,我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一开始我以为是偶然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也许,是我感应到了什么,也许,是我回忆起了什么……”邱雨晴皱一皱眉,恳求地看着他,“你有过同样的噩梦反复出现的经历吗?你知道那有多折磨人吗?每天晚上都不敢入睡,就怕睡着以后再做噩梦,可是噩梦就像被定时播放了一样,到点自动就会找上门来,我快要疯了!”
“你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夏暖阳看着她的眼睛,问。
“就是……”邱雨晴想一想,“来翠羽湖那天我在路上看见了一起车祸,我清楚地看见了司机的脸,特别是……他的眼睛,把我吓的够呛。那天以后我总是梦见他!总是梦见他!”
“啊?”夏暖阳愣一愣,“你梦到什么了?”
“就是……他死去的样子……”那日的惨状又浮现在眼前,邱雨晴不由自主地抖抖肩,“他的样子太可怕了,满脸是血,实在是……太可怕了!”
夏暖阳怔怔地看着她,“喔”了一声。
“哎,”邱雨晴捅他一下,用目光指指车间,问:“那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
夏暖阳匆匆瞥她一眼,低下头说:“死过人。”
果然如此!和她猜想的一样。邱雨晴脱口而出地问:“我在场吗?我看到了吗?”
夏暖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眉头紧蹙,“我……不知道。”
邱雨晴有点失望,但也觉着合乎情理,“那是哪年的事儿?当时你多大?”
“呃……”夏暖阳说:“四岁吧,哦,不是,六岁,哦,五岁……还是四岁吧。”
“你那么小?”邱雨晴狐疑地看着他,“怎么能记得这件事?”
“我不记得啊!”夏暖阳脱口而出地说,说完以后觉得有点缺乏逻辑,又解释,“我是听我爸妈议论的,他们看见我在一旁听着,就不说了。”
“哦……”邱雨晴远远望着地下室一半陷入地下,一半露在地面上的黑洞洞的窗户,问:“你怎么会到这来?”
夏暖阳愣一愣,说:“我随便走走,就走到这了。”
“你今天也没打算去翠羽湖?”
“啊?不是,我就是准备去翠羽湖的,经过这看见你进去了。”
“哦……”邱雨晴审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的梦里……”夏暖阳顿一顿,问:“有我吗?”
邱雨晴望着他,点了点头。
“你梦见什么了?”夏暖阳急切地问,邱雨晴甚至听见了他急促的心跳声。
“梦见……”邱雨晴左右思忖一番,决定实话实说,“你对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你说你一直在等我来,还说等我想起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喔……”
“我梦里的情节是毫无道理的胡思乱想,还是……某种预言?”邱雨晴不错眼地盯着他。
“我……”夏暖阳怔一怔,“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逃避!赤裸裸的逃避!
夏暖阳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讪讪地笑笑,“咱们……走吧?”
邱雨晴心里生气,讥诮地反问:“走?去哪?”
“去翠羽……”夏暖阳及时改口,“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回去!”邱雨晴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你送!”
“为什么呀?”夏暖阳问,语气有点黯然。
邱雨晴咬咬牙,说:“我有男朋友了,那天你不是看见了吗?”
“那……怎么了?”
夏骚年的表情绝不像假装,看起来他是真的不觉得有任何问题,邱雨晴无语复无奈,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你觉着,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每天来找我,这事儿合适吗?你毕竟不是七岁的孩子,你已经十七岁了!在古代,已经可以结婚当爹了!”
夏暖阳沉默了,他沉默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垂着头不说话。
“我走了……”邱雨晴说。
夏暖阳没有回应,邱雨晴狠狠心,拔腿就走了。没有期待中匆匆追来的脚步声,没有人呼唤她的名字,更没有直冲到她背后的急促的喘息声……好吧,邱雨晴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就这样吧。
走出小区以后,邱雨晴拨通了明朗的手机号,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传来,“吃饭了吗?”
“还没,”邱雨晴问:“你下午去公司了吗?”
“嗯,”明朗似乎不愿谈起下午的经历,沉默片刻,问:“你怎么还不吃饭?”
“不饿,”邱雨晴说,“我现在就去吃饭。你吃饭了吗?”
“刚回家,”明朗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洗个澡出去随便吃点吧。”
“你去吃什么啊?”
“什么都行,喝粥、吃面,或者路边随便吃点烤串。”
“烤串不卫生,你非要吃的话别吃羊肉串,人家说羊肉串都是假的,好多都是老鼠肉。”
明朗笑了,“这你也信?你上哪找那么多死老鼠去啊?”
邱雨晴很认真地说:“毒死的呀,吃了老鼠药毒死的呀!你没听说有人吃羊肉串以后老鼠药中毒死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不吃羊肉串,吃点羊腰子行吧?”
“那个也竟是假的!我听人说好多都是猪腰子!”邱雨晴不解地问,“那玩意儿膻味那么大,你吃它干嘛呀?”
“补肾啊!”明朗笑得有点坏。
“你补肾干嘛啊?”邱雨晴很傻很天真地问,“你肾虚呀?”
“呵呵……”明朗笑,“作为一个言情小说作家,你太缺乏生活经验了!这都怪我,对你的辅导不够。”
邱雨晴怔一怔,突然“啊”地怪叫一声。
“怎么啦?”明朗吓了一跳,“你又摔啦?”
“不是,”邱雨晴羞愧地说,“我突然觉得咱俩刚才的对话特水特无聊。”
“什么?”明朗没听明白。
“就是……没什么实际内容,东拉西扯地凑字数的意思,”邱雨晴悻悻地说,“这种对白写在小说里,读者看了要烦死了。”
“哦,是这个意思啊,哎,还别说,你在工作上没什么追求,写作方面还是很用心的嘛!”明朗想一想,说,“也不一定啊,你看那些情景喜剧,按你的标准都够水的,关键是情节要有趣,有趣就有人爱看。特别是现在这个时代,城市里生活的人压力已经够大了,谁还喜欢看那些全篇都是说教的东西啊。”
“即使说教也要寓教于乐,对吧?”邱雨晴问。
“对,”明朗摆出一副专家姿态,“要用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形式不着痕迹地表达出你的思想和观点,让人自然而然地接受,这才是大师级的水平。”
“嗯,”邱雨晴信服地点点头,“你真有水平!”
“找我没错吧?”明朗腆着脸笑问。
“呵呵……”人不在眼前,邱雨晴还是微红了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想我啦?”明朗问。
“呵呵……”
明朗也学着她“呵呵”两声,语气变得些微有些沉重,“说不好,可能……会稍微晚一点。”
“喔……”
“我先去洗澡了,”明朗请示地问,“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好啊,我也去吃饭了。”
结束这一通很水的对话,邱雨晴突然觉得饿了,她决定去翠羽镇吃点东西。去往翠羽镇的路上,她想起了上一次明朗给她买费列罗的事,幸福的感觉满满的,因为夏暖阳而生出的忧伤也消散了。是谁说的来着?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时间和新欢……
哎呦哎呦!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邱雨晴连呸自己两声,谁是新欢?谁又是旧爱?根本就是一场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的错觉嘛!
深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眼前飘荡的全是明朗微笑的脸,邱雨晴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句很老的歌词——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醒来时天还没亮,又是从梦中惊醒的。这一次,夏暖阳没有坐在翠羽湖边弹吉他,而是和她一起走在芦苇丛里,他又说了那句话——“等你想起来了,我就该走了。”
“想起什么?”邱雨晴抓住他用力摇晃,“你到底想让我想起什么?你别老是神神叨叨的!你有话就直说!你快告诉我啊!”
夏暖阳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邱雨晴对着他大叫,“为什么不能?!”
“因为……”夏暖阳笑得很忧伤,“只有你自己想起来了,才能忘记。”
邱雨晴怔一怔,茫然地问:“想起来就是为了忘记吗?”
夏暖阳不言,只后退了一步,邱雨晴脚下突然一软,冰凉的湖水漫上来,瞬间就将她淹没了,她拼命踩水,挣扎着大叫:“夏暖阳!”
夏暖阳对她伸出手,他的手明明已经抓住她,又放开了,就这样任由她在他的注视下沉入湖底。
回想梦中的经历,眼泪不知不觉间就流了满脸。邱雨晴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擦干眼泪,重新闭上眼睛,对着脑袋里的夏暖阳说:你走吧,我不需要想起任何事,一样可以忘记你!
起床,洗漱,换衣服,去自助餐厅吃饭,到别墅干活,中午再吃饭,下午再干活 。一天时间很快就晃荡过去了,五点半准时下班,回房间休息一会,再去自助餐厅吃了晚餐,天就黑了。留在房间码字还是去翠羽湖边散步?这是一个问题。邱雨晴很快做出了选择——先散步再码字。饭后散步有益健康,翠羽湖边的风和芦苇的沙沙声有助于寻找灵感,就这么决定了。至于夏暖阳,那个一个月来每晚在湖边与她相约、陪她谈笑的人,有了昨晚的一番对话,想必是不会再出现了。
夜风裹挟着热气扑面袭来,没有半分凉意,天气已经热的狠了。闲闲地走在翠羽湖畔,难免又想起和夏暖阳在一起时的情景,邱雨晴用力摇摇头,把他的影像从脑袋里甩出去,打开微信给明朗发了条消息——干嘛呢?
消息发送完毕,才锁了屏,新消息进来的提示音就响起来了。嘴角自然而然地弯成了微笑的弧度,邱雨晴打开微信消息,明朗回复的是——刚回家,准备煮点面条。
唇角的弧度打开得更大,邱雨晴信手回复——你会煮面?
明朗回——我还会包饺子呢!擀皮,做馅,我都会,今天累了,做点简单的。
哦?还会包饺子?真是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这项技能在老爸老妈眼里想必也会给明朗带来加分,邱雨晴更乐了。明朗的下一条消息又进来了——你干嘛呢?邱雨晴微笑着回他——在翠羽湖边散步呢,待会儿就回去码字。
明朗很快回复,很体贴地——湖边黑,不安全,早点回去。
邱雨晴一样体贴地回他:这就回去了,你快煮面吧,别饿坏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关心着你吃没吃饭、安不安全,这,不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幸福吗?当幸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就算有再多阻碍、再多艰难,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它。
走回公路的途中,邱雨晴心里默念着这段话,这是白妙妙下定决心要和沈珂相爱时的内心独白,此刻念起来,令人顿觉勇气倍增。邱雨晴不禁失笑,她和明朗无论年龄、学历、收入还是颜值都匹配得刚刚好,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艰难和阻碍,就算老爸老妈因着高卓君的关系暂时想不开,日子久了,也会慢慢接受他的。
心情放松了,不由自主地哼起歌来——来我身边好吗?只要看一看你的眼睛,天空就会变得明亮。牵我的手好吗?只要听一听你的声音,心中就不会再有忧伤……
等等,这不是夏暖阳和他小女朋友合写的那首歌吗?心情顿时又有些不好了,身后的芦苇丛突然发出一阵响动,邱雨晴惊乍地回头看去,惊讶地看见了夏暖阳的脸。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她没好气地问:“你躲在那儿干嘛?”
夏暖阳尴尬地笑笑,从芦苇丛里走出来,“我……怕你看见我。”
邱雨晴直直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看见?”
“没有……”夏暖阳讪讪地笑,“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嘛。”
“知道我不想看见你为什么还到这来?”邱雨晴脱口而出地问。
“我……”夏暖阳略一迟疑,“怕你一个人在这儿害怕。”
“谁告诉你我要到这来的?”邱雨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到这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知道……”夏暖阳低声下气地说,“你快回去吧,我在后面跟着你,你进度假村了,我就走。”
邱雨晴的心一软,嘴上并不服软,“你愿意跟着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说完这句话,邱雨晴径自走上公路。她没有再回头,直到走进度假村里,才躲在暗处偷偷向外看去,却没有看见夏暖阳。她自嘲地笑,你以为他真的跟着你啊?傻瓜!逗你的!
夜里又做了相似的梦,在梦里,邱雨晴赤着足走在翠羽湖边,夏暖阳坐在湖畔弹吉他,唱着那首令人一听难忘的歌。
来我身边好吗?只要看一看你的眼睛,天空就会变得明亮。牵我的手好吗?只要听一听你的声音,心中就不会再有忧伤。当你来到我的身边,再阴的天也会雨过天晴,当你牵住我的手,再凉的秋也会洒满阳光……
副歌的高潮部分,邱雨晴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轻声哼唱,才唱了两句,夏暖阳就和他的吉他一起消失了。在梦里,邱雨晴露出一丝苦笑,她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她掉进翠羽湖里,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她,猛灌进她的嘴里,在她最痛苦、绝望、无助的时候,她将从梦中醒来。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了,邱雨晴闭着眼睛回忆梦中的情景,这个梦,因为重复了太多次,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可以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这个夏暖阳,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令她如此难以割舍。他说的那些话,究竟藏着什么玄机,竟成了她放不下的心病!
天光大亮,邱雨晴停止胡思乱想,从床上起来开始了又一个程序化的一天。洗漱、换衣服、吃早饭、工作,吃午饭、工作、回房间休息、吃晚饭。饭后散步是不可少的,有助于消化,防止长胖。站在度假村门口,邱雨晴颇为犹豫了一番,决定不去翠羽湖边了,就沿着公路随便走走。她并不认为夏暖阳还会出现在那,她只是觉着,若要摆脱那个恼人的梦,就该避免再去那些能使她想起他的地方。
寂静的公路上没有半个人影,邱雨晴戴上耳机,沿着公路边走边跟着音乐哼歌——将这样的感触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的要哭,很久没哭,不失为天大的幸福……
身体突然遭到大力撞击,邱雨晴毫无防备之下踉跄着奔出去,冲下公路跌在土路上。混身摔的生疼,邱雨晴闷着头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夏暖阳。
“你干嘛呀?!”她摘掉耳机,愤怒地质问。
“你走到公路中间了!”夏暖阳比她还愤怒,“要不是我推你,你就被车撞到了!”
“哪儿有车啊?!”邱雨晴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远方,在公路与黑暗交接的地方看见了一辆货车的尾巴。
夏暖阳不再与她争辩,转头往公路上走。邱雨晴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双脚,没有任由它们随着心意跟上他。她重新戴上耳机,足足等了两首歌的时间才踏着他刚才的足迹走上公路。公路上空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车,刚才虽然有惊无险,但也吓到了邱雨晴,她不敢再随便乱走,规规矩矩地沿着公路边缘走回度假村。一只脚迈进度假村的大门,就隐隐听见有人叫她,她忙摘掉耳机凝神细听,听清楚了夏暖阳的声音——“邱雨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倏地转头,夏暖阳隔着一条公路看着她,大声说:“别到处溜达,这条公路上不安全!”
“知道了。”
邱雨晴话音未落,一辆货车从她眼前驶过,将她本就不大的声音彻底覆盖了。货车过去以后,夏暖阳消失了。邱雨晴怔怔地望着他站过的地方,过了很久才转身走进度假村,那一声“邱雨晴”在她耳畔不断回响,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像已经听了一辈子那么久。
回到房间,直接进入卫生间,脱掉衣服,打开淋浴,热水哗一声喷出来,邱雨晴的眼泪混在热水里再也分不清了。那一声“邱雨晴”让她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她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虽然她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忘记,他还是住进了她心里,那么强势、那么霸道。
今夜没有梦见夏暖阳,这真是令人意外,还有些失落。缪蕾蕾、高卓君、明朗穿插着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一时和缪蕾蕾一起走在翠羽中学的甬路上,一时和高卓君一起坐在电影院里,一时又穿越回办公室,正帮明朗贴发票。这一觉睡的很累,醒来时浑身都是酸的,倒像是一夜都在奔波。
心情说不出的压抑,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昨夜没有梦见夏暖阳?这个问题一冒出来,邱雨晴突然哭了,她仓皇起身躲进卫生间。情绪倾泻而出,那么汹涌、那么澎湃。她想见他,即便他说了那些话,她还是想见他。即便她的脑袋决定把他推出去,她的心依然把他留在了她的世界里。
手机响了,是明朗。邱雨晴清清嗓子,接听起来,明朗的声音煦暖得像春风一样——“今天周末了,晚上有什么安排?”
“我想……”邱雨晴咬咬牙,“见你。”
明朗笑了起来,“回来吧,我等你。”
邱雨晴又想起了关于“时间”和“新欢”……她无声地、无奈地笑了,“吃了午饭就回去。”
收了线,邱雨晴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感情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明朗从来不曾带给她夏暖阳那样的怦然心动,却可以治愈夏暖阳带来的“心疼”。邱雨晴对自己说:作为一个言情小说作者,你需要补上的功课还很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