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欲将跌落在脚边的钱捡起来,低头的瞬间却发现地上有两只饺子,他的心一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再看看那碗浆糊一样的面条,他暗叹一声:劳累了一天的牛都能吃到特意添加了玉米的草料,何况是我呢!这样想着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大街上一片死寂,昏黄的月色下房屋树木影影绰绰,空气中充斥着煤炭和麦秸秆燃烧散发出来的烟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段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冷水中游走的鱼。能去哪儿呢?走了一段路,段明停住了脚步,望着零零星星的灯光,他知道,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再次回来,段明没有去父母的房间,而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窝。屋子里没有生火,仅靠从父母房间串过来的白铁皮炉筒散发的热量,还不及火柴头燃烧的温度。无数个冬日的夜晚,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就这样靠一床棉被抵御着寒冷的侵袭……
“这个讨债鬼,饭都没吃就睡了?”院子里妈在说话。
“小明子,你咋不吃饭?”爹隔着窗户喊了一声。
段明没有回话。
“不吃是饱着呢,不呻唤是好着呢。你管他干啥?”妈接着又说。
之后没人再说话,院子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放水声。那是往尿盆里撒尿的声音,尿盆就在后院门口。
“妈,有没有啥吃的?我饿了。”弟弟大喊了一声。
“天呐,我的宝贝,你是饿死鬼投胎的?饺子吃完才多大一会就饿了……”妈的话随着关门声就听不见了。
院子里再次平静了下来,段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妈……”段明心里喊了一声,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段明记忆中没有妈妈的样子。妈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死于难产。六岁时爹给他找了个后妈,之后他就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十岁那年爷爷去世了,好在有奶奶的照顾,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倒也衣食无忧。十五岁那年奶奶也走了,爹无奈之下才收留了他。也就是那年段明辍学了,那个被他叫做妈的女人不愿意供他上学。女人说男人不吃十年闲饭,该到了自食其力的时候了。爹在女人面前没有话语权,对女人的话言听计从。从此他就成了家里的壮劳力。
今天一大早爹让段明去乡供销社买化肥。段明说开四轮拖拉机去吧。爹不同意,说四轮拖拉机还要耗油,还是赶着牛车去省事,反正牛一年到头难得用上几次,光吃草不干活哪能行。妈也说段明不会想事,不知道拖拉机排气管里冒出的黑烟也是钱,就这样别指望娶老婆了。
自从有了四轮拖拉机,牲口很少派上用场,村子里许多人家早就把牲口给卖了,只有段明家还养着一头牛。爹舍不得卖,说作为农民家里不能没有牛,谁能保证机器不发生故障,哪怕平常不用,有了它心里面踏实。话虽这样说,机器却从来没趴过窝,这头牛除了吃草喝水拉屎造粪百无一用。就跟弟弟一样,只消耗食物不产生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