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一个炎热的上午,我伏案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报表时。走廊里突然猫进一个人,他扯拉各个办公室的门,失望后有些懊恼:“怎么就没人上班?!”
我连忙上前解释其他人都执勤去了,把他请进办公室来。他的打扮有些奇怪,花里胡哨的,眩目而夸张,活像八九十年代的港台明星。安抚他坐下,我一面倒茶,一面询问,得知他姓张,是来上访的。几十年前因为犯罪被收监,前年刑满释放(我此刻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打扮)。老张疑心自己服刑期间,有人用他的身份冒领了某项补贴。
老张口若悬河,一谈就是半个小时,诉说村干部如何不值得信任,他又怎样应当享受补贴,起码你们“总要关怀满释放人员,帮助他们融入社会,重新做人吧”!我做完登记后,嘱咐他会将调查结果反馈的。可老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着桌上的整摞等待处理的材料,我有些着急,但又不好赶他走。只得与他再聊聊,我发现老张十分健谈,他在监狱自考了中文和法学的双学位,甚至可能背诵白居易的《长恨歌》和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这个可都是长篇古诗啊)。据老张说,他年轻时,读书成绩一直不错,老师也特别喜欢他。后来辍学了,又犯事了(他始终不愿提及是什么事),在监狱里,迫于条件所限,他练就了边踩缝纫机边看书的技能,优异的自考成绩也给他减了一些刑期。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老张竹筒倒豆子似的,他的故事也引起了我的兴趣。他说其实他也知道并不存在冒领一事,不过是想“碰碰运气”,并不是真的上访。只是年近五十,他不想重回黑社会的圈子里去(我大概知道了他讳莫如深的犯事是什么),但自己没有技能,只得继续去工厂踩缝纫机,但有些体力不支了。况且,在监狱他是智囊型的人物,现在他什么也不是,谁愿意相信一个坐过牢的人呢。特别是村里乡亲们,单是那异样的眼神就够他睡不着觉的。
我问他未来的打算,他表示没有本钱,否则运送本地的生鲜去中南W市,中间差价每斤可以获利3元。他还想进保险公司当培训师,可是,谁又会给机会他呢,年纪大,没有经验且不说,关键是有黑历史。哎……哎……说到这儿,他连连叹气。
见他口齿伶俐、头脑敏捷,我鼓励他可以去保险公司应聘试一试。他说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做好培训师,让老板见到价值,但怎样入职是最棘手的。我突然想起电影《当幸福来敲门》,问他既然如此自信,为何不主动要求保险公司零工资试用自己呢?他眼前一亮,好像恍然大悟似的。
临近中午,老张坚持要请我吃饭,但我还是婉言拒绝了。由于不是鸡汤故事,这个故事便注定没有励志剧情,只是老张再也没有来上访过,他是否入职保险公司,解决生活中的烦恼,我始终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