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大成决定下午就返程。
在电话里，大成向尹主任简要汇报了四个学生的处理情况，请示自己何时返程。尹主任说，事办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大成问，那我下午就动身？尹主任说，行呀，一个人坐火车回去，方便一些，但要注意安全。
阿温用摩托将大成送到镇汽车站。站里有一班去广州火车站的客车，下午4点出发。大成与阿温告别后，在候车室坐了一会，待当班车门一开，便登上车去。大成想尽快离开这个不知深浅的陌生之地，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只有涌动的欲望和看不见的算计。
客车在国道上经过近3个小时的穿行，进入高楼林立的市区，最后到达广州火车站。下车后，穿过一条横亘大街中心的高架桥，大成来到车站广场，找到人头攒动的售票处，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去东山的车次。一个穿制服的女乘务拿着喇叭，招呼着秩序，大成上前，问去东山该坐啥车次。女乘务面无表情地说，晚了，早发车了。见大成呆站在她面前不走，又说，可以去别的地方中转，比如去怀化，或去贵阳也行。
大成对着墙上的火车时刻表，一行一行地找，终于找到一个当晚10：30发车、明天下午8点到达怀化的列车。对，就买这列，去了怀化再说。大成提着行李包，加入了排队行列。队伍很长，却几乎一直没动，不一会，大成后面就跟上了一长串。还有2个多小时就发车了，时间够不够呢，大成着急地想。这时，一个中年大嫂走到大成面前，低声问，小兄弟，去哪里呀？大成说，去怀化，怎么了？大嫂一把拉住大成，说，我刚好买了两张去怀化的票，结果老公有事走不了啦，转给你行不？大成警觉地看了大嫂一眼，说，你是票贩子吧？大嫂说，你别管啥票贩子，告诉你，售票处里没你这趟车票了，早卖完了，排队的都是去北京上海的，你的队是白排了！大成望着蛇一样长长的队伍，犹豫了，万一排上一两个小时的队，到了才知道真没票了，那就晚了。见大成有点动心，大嫂又说，我又不卖你高价，窗口票价35，你再给我30元的出租车钱，65就行了！大成问，你的票是真的吧，有座号吗？大嫂说，当然有了，放心好了。大成说，那你把票拿出来我看看。大嫂左右看看，说，不能在这里看，前面有警察，转卖车票是违法的，我们都得被抓。大成见前面的电话亭旁边坐着两个拿警棍的警察，就说，那去哪里看？大嫂说，跟我来吧。见大成有点迟疑，大嫂又说，你是怕位置被人占了呀，把你的行李放在这里好了。
大成将信将疑地跟着大嫂来到转角处，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钻了出来。大嫂说，去怀化的，快。男子从包里翻出一叠车票，看看，挑出一张，大成伸手想拿来看，大嫂说，钱呢？大成摸出7张十元钞给大嫂，请她找。大嫂给男子递个眼色，男子将票给了大成。大成拿起票，仔细一看，上面印着：广州—怀化，无座。怎么是无座呢，不是说有座号吗，大成嚷起来，抬头一看，大嫂和男子快速向角落深处走去。不好，两人要跑，大成一下冲上去，一把抓住大嫂的挎包，喊：我要座票！这时，不知啥时又来了一个更壮实的男人，大成的双臂被两个男人死死地夹住了，一个男人用低沉而凶煞地说，你再喊试试？！大成一下明白过来，这不是东山，更不是龙江倒碑，这是比几天前“夜郎面馆”更为凶险大车站。大成松开手，几个人立即消失在人群中。
大成返回队列中，拿起自己的行李包，来到候车大厅，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要是刚才继续喊，会是什么结局，会惊动警察，还是会被黑打在地，大成不知道。在人潮人海中，警察依然来回巡逻，乘务依然高喊着小喇叭，大成却经历一场心有余悸的大劫。大成仔细端看着用70元换来的车票，不知道会不会是假票。当务之急是得验票的真伪。大成想了想，来到女乘务面前，把票递给她，问，同志，请问这趟列车会晚点吗？女乘务看了看票，又看看大成，奇怪地问，这是起点站，晚什么点？！大成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呀，我搞糊涂了。说完拿过票便走了。女乘务没看出这票有问题，大概是真的了。
大成舒了一口气，只要票是真的，花个高价也不算太亏。待咚咚直跳的心脏渐渐平稳了，大成在摊上买了一张火车时刻表，开始研究起来后面的行程来。明天到怀化后，有一趟长沙经过怀化去东山的列车，晚上12点在怀化发车，到达东山是后天下午8点多了。时间正合适，去了怀化再想办法。大成看看大厅正面有个吊钟，显示现在是8:50分，下面吊着：星期一。真好，后天，也就是星期三晚上就可以到家了。现在想来，那狭窄简陋的小巷是多么温馨，那单调刻板的校园课堂是多么的诱人了。
想到此，大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了。后天是周三，周三上午不是进修校教职工政治学习吗，晚上到家，怎么赶得上呢，这可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政治学习，可能会讲放假的相关安排。赶不上，怎么办？大成想起上次姜旭开会迟到，唐校长可是发了脾气的。出发时谢伟说坐火车就30多个小时，那可是直达的时间，自己完全失算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的应付办法，算了，干脆不想了，管他明天是否洪水滔天。大成看离发车还有1个多小时，才想起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吃饭的念头一闪过，饥饿便向全身袭来。大成提着包，走出大厅。广场旁边有一个小巷，有不少特色小吃店，每个店口都有操着不同口音的店小二在吆喝。大成来到一个面馆，点了一碗云吞，一上桌便一扫而光，连汤都那么鲜美。云吞面馆的对面，有一个电器商店，一个小伙子在卖力地叫唤：学习机，学习机，厂价直销学习机！大成好奇地走了过去，小伙子马上拿起机子，说，你看看，轻轻一按，新华字典、现代汉语大词典、成语词典、唐诗三百首，里面应有尽有，比请个家教强！大成试了试，有点意思，便问，多少钱一个？小伙子说，大商场120元一个，我这里厂家直销60元一个，太划算了！买一个就买一个吧，可以给侄儿冬冬用，总比被票贩子敲诈强。
大成将学习机放进行李包，没走几步，看见路边立着一个用不锈钢装成的厢亭，象电话亭，但与大街上的电话亭有点不一样，上面张贴着：长途电话，每分钟10元。 看到电话，大成灵感来了，如果能跟学校通个电话，找个理由向唐校长请个假，说赶不上周三的政治学习，这至少比无故缺席好得多呀。此时虽是晚上，但赵海兵几个不是常在下班时间蹲在办公室里打双扣吗，试一试，万一打通了呢。只是，找个什么理由呢，如实说自己在东莞，怎么解释呢，讲不通，说不定会引来轩然大波。现在看来，当初没有抓紧跟唐校长报告兼职一事，是一大败笔。大成掐掐头皮想，只有一个办法，慌说自己生病了。为了规避不可预测的风险，只能撒谎了。
大成来到厢亭前，坐在一旁的一个大姐问，要打长途吗？大成说，是呀，没打通收钱不？大嫂说，没打通收啥钱，打通才收！大成便进入厢亭，拿起电话，先拨区号，再拨学校号码。嘟嘟几声后，居然接通了。大成问，喂，请问你是谁呀？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说，你打哪里嘛，找谁呢?大成觉得这声音有点粤式普通话的味道。大成说，我找东山市龙江县进修校呀。里面的人停顿了一下，说，这里就是，你找谁呢？对方开始变成了东山口音，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大成说，我找王晓丽主任。对方说，我就是呀，有什么事呢？大成说，开什么玩笑，王晓丽主任是女的，你是谁呀？对方马上说，好好好，不开玩笑了，王主任，找你的电话！一会，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柔柔地说，我就是王主任压，找我呀，你是谁呀？大成说，我是汪大成，昨天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脚肿了，明天的政治学习想拜托您代向唐校长请个假哈！对方说，好呀，跟唐校长请假呀，好呀，没问题的！
大成放下电话，如释重担地走出电话亭。大姐说，1.5分钟，算2分钟，20元！大成爽快地交了钱，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其实不叫撒谎，按尹主任的说法，这就叫变通，这次东莞之行不是每天都在变通吗？这样一想，大成也就释然了，提着包，快速向候车大厅走去。大成又回想起刚才电话里王主任的口音，始终觉得不太象王主任，王主任说话应该是一本正经的，语气比较硬，再说，王主任家不在学校，晚上她在办公室干什么？
回到大厅，到怀化那趟车的乘客已开始排队，准备检票了。
上车后，大成挑了一个角落，放好行李包，将上车前买的报纸摊在地上，坐了下来，准备安营扎寨，在列车的摇晃中美美睡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