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那一切,对安梨来说,仍然像一场梦一样。梦中有一个女孩,忽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忽然逝去,急促得不可思议。
甚至捕捉不到她的影子。
让人想起一种暮生朝死的花,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阒然零落,有人叫它夕颜。
也像她的名字。
朝夕儿。
……朝夕儿。
*
杏花春雨,是江南的黄昏。
刚刚结束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江湖上陷入一种蛰息似的平静。
华溪撑着纸伞,走在岸边的长廊上。
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洒在廊外的江水之上,氤氲了一片碧影。
朦朦胧胧,一切都不甚真切。
没留神间,撞到了一个人。
“哎呀!”
华溪没来得及让开,蓦然被廊边的雨水溅了一身。
定睛来看,却发现被撞的人浑身都湿透了,一副狼狈的样子。
“你没事吧?”
华溪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那是一个灰衣青年,一双眼睛透着如狼一般的犀利,他的腰上配着一把宝剑。
“抱歉,撞到姑娘了。”
他像是没有带伞,为了躲雨而飞跑到这处廊下的,因为步履匆忙撞到了人,神情中显出几分歉意。
“不要紧。”
华溪摇头笑了笑,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青年在艰难地拧自己衣服上的雨水,一边担忧地望着外面的天。
她想了想,又折返过去,把伞递给了青年。
綉着春花喜鹊的油纸伞,一下子出现在青年的眼前。
他不由一愣。
“少侠待会还要赶路吧,不如先用我的伞。”华溪道。
青年明白了眼前女子的好意,却摇摇头。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不能让姑娘一人淋雨回去。”
华溪闻言,莞尔一笑,“无妨,我只在此刻小坐片刻,一会自会有人来接我的。少侠看起来有紧急事情,有一把伞,总是方便一些的。”
青年端详她良久,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可能是相信她说的会有人过来接她的话,便不再迟疑地接过纸伞。
“多谢姑娘借伞,在下叶晓,此行系前往韩家庄,姑娘到时尽可过来找我取伞。”
华溪怔了怔,却见那青年行了礼之后,便飞也似地往外奔去,转瞬之间便没了影子。
叶晓……
愣了良久,她才慢慢地走下台阶,独自步入淅沥的雨中。
*
叶晓一路连跑带着轻功,抵达韩家庄的时候,已近傍晚。
跟下人交代身份后,便被引进了院子。
主人在大堂里,似乎还在会客,叶晓只得先跟着小厮去厢房更衣。
待到换完衣服,叶晓出了屋子,经过游廊的时候,刚好看到主人送客出门。
客人似乎是个妙龄女子,罩着面纱,带了三四个仆婢,衣着富贵而雅致。
她走之后,主人回过头来,便看到叶晓朝他走了过来。
“叶兄,你来了!”
主人高兴地迎上来。
他是韩家庄的庄主韩玉成,年纪轻轻就掌管了偌大家业,常常被作为青年教育的典范。
尤其是他老爹,特别喜欢拿韩玉成来教训叶晓,责骂他不顾家业。
正因如此,在少年的时候,他常常对这个年少有为的远亲好友怀恨在心。
“韩兄,好久不见了。”
“没错,自从上次在叶家分别,已经有小半年没见了。”韩玉成开怀大笑,执起叶晓的手,“来,快里面请!”
他们进了屋子,丫鬟正在里面收拾茶水的残局。
有仆人从外面进来,问韩玉成是否用膳。
“本是打算等慕姑娘走后便上的,今这……是否要在等等?”
“不必再等了,直接吩咐上菜吧,我与叶晓兄弟今夜要把酒言欢!”
韩、叶二人皆是开怀一笑。
仆人领命便退下了。
没过多久,各式各样的菜便接连地端了上来,很快就摆满了桌子。
“来,叶兄,请!”
叶晓看了看桌子,笑着摇了摇头,“玉成兄,先不急,且容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
“哦?”韩玉成有兴趣道,“什么东西?”
叶晓看了看四周,迟疑了一下,直到下人都退干净了,才 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囊,将它放在桌子上。
韩玉成倾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布囊。
待叶晓揭开包在外面的布层,一个雕工复杂的匣子便现身出来。
“这是……?”
“这是当年巧手乌龙大师耗费二十年心血锻造出来的藏龙匣。”
“藏龙匣?”韩玉成震惊,“据说它被圣手神偷从大内偷走后就不知去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倒是涉及一个复杂的故事。”叶晓神色踌躇,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你可知道碧水宫?”
“自然知道。碧水宫作为一个传说,在江湖上已经流传很久了,据说碧水宫的人无一例外皆是女子,平时一律深居简出,修习功法,也不允许外人进入,所以江湖上也很少有人能接触她们。不知这藏龙匣与她们有何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这藏龙匣就是圣手神偷赠与碧水宫宫主玉露夫人的贺礼,祝贺她登上宫主之位。”
“什么?”韩玉成来了兴趣,“圣手神偷费尽心思从大内偷来的宝物,竟然送给了玉露夫人?这是为何?”
“原因不好说,大概是出于爱慕之心。”叶晓犹豫了下,“后来一次因缘巧合,玉露夫人出巡时候遇难,被家父所救,便……以此匣相托,实是因为此匣中有一个惊天秘密,常被人觊觎,玉露夫人寻思自己难以保全,便希望借此机会转移,以防被外人窃取。”
韩玉成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既是秘密,叶兄何必说与我听?”
“一来是因为信任玉成兄,”叶晓抬首,“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得到玉成兄的帮助。”
“叶兄……这匣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前朝宝藏的地图。”
韩玉成大惊。
“这……前朝宝藏的地图,怎么会在这匣子里?”
“这只是一个传言,但未必不可尽信。据说当年乌龙大师造藏龙匣,是受一位贵人所托,那位贵人不惜花重金来打造一个如此坚牢、繁复的宝匣,无非是为了藏住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前朝宝藏。”
“那个人,莫非是前朝的威王世子、镇西将军?”
“……没错。”
“既然如此,那叶兄又要韩某如何帮助?”
叶晓指了指藏龙匣。
一条长龙贯穿了整个匣面,正上方的龙眼炯炯地盯着二人。
“玉成兄可看到了?”
“什么?”
“但凡有锁的匣子,只要有能工巧匠,都会有破解的方法,但这个匣子……”
“它没有锁!”
韩玉成这才发现,这藏龙匣前前后后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竟是没有一个破解的出口,更不要提一个锁眼了。
“匣子怎么会没有锁呢?”
“据说它并不是没有锁,藏龙匣出世之日,其实存在一把钥匙,以及破解的方法。但是自从镇西将军沦陷之后,先皇虽然从宝殿中取得藏龙匣,却翻遍全宫上下也没有找到钥匙,而唯一知道破解方法的两个人,镇西将军已经自尽,乌龙大师也不知去向,所以这件事就成为了一个谜。
“不过……根据推测,那把钥匙极有可能出现在镇西将军夫人的墓中。”
“墓?”韩玉成不可思议,“难道你要我去挖坟?”
“这未尝不是一个线索。”叶晓道。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听闻镇西将军夫人的墓至今不知去向,你又如何得知呢?”
“这个……据说镇西将军夫人有一个陪嫁婢女,在镇西将军夫人死后便不知去向。这个婢女在夫人生前与其最是亲密,或许能有所闻也不一定。”
“那这婢女要如何寻找呢?”
“不瞒您说,家父先前已经有了线索。”
“哦?”
“先前家父到吴凌江去访人,无意间走错了船,那船形状怪异,随风而行,不知去向,船中只有一少女、一老妪,观其谈话,似乎多涉前朝之事。后来二人发现家父时,船已行驶很久,无奈之下只好掉头回岸。家父当时因担心失约,故而一心寻找友人,没有多关注那两人,后来回想,觉得那二人颇为可疑,怀疑她们是前朝之人。”
“如你所说,那船漂泊无迹,自然无处找寻?”
“并非如此,据说此船常年游荡在吴凌江上,大约半年会靠岸一次,我们只要等待时机,未必不能前去一探究竟。”
“既然如此,倒也是个好法子。那另外一件事呢?”
“另外一件事……”叶晓沉吟片刻,“则是与魔教有关。如果能找到前朝宝藏,未尝不能借此招兵买马,来抵御魔教;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联结各大门派,齐心协力,才能克敌。叶家名声微薄,不足以调动人心,这件事情,还希望玉成兄能够伸出援手。”
“铲除魔教,匹夫有责,便是叶兄不说,我也会为此尽力;既然叶兄已有良图,我自当全力相助。”
“多谢玉成兄!”
“不必客气,说了这么多,菜都凉了,我们还是快开动吧!”
“好!玉成兄,请!”
“请!”
*
一顿饭吃到了很晚,二人在园中悠游了一会。
“此夜此景,能与友人共度,岂非妙事?”韩玉成开怀大笑。
“的确。分别后这些日子,不知玉成兄过得怎样?”
“我?无非就是送往劳来、烦琐事务,不值一提。”
“玉成兄一人打理偌大家业,让我们这些‘纨绮子弟’颇是仰慕。”
“叶兄说笑了,我是家庭所迫,不得已而接此重担。叶兄才是真潇洒,江湖上叶少侠的名声,至少在江南一带,是少有人不知的。”
“玉成兄夸大了。”
“绝非夸大。”韩玉成摆摆手,叹了口气,仰天看月,“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想着,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是什么滋味?”
叶晓沉默。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明日还要与人约谈,今日就叙到这里吧。”
韩玉成把叶晓送到宿处,便于屋外告别了。
叶晓到了屋外,却并不急着进去。
今夜雨过天朗,月色尚好,比起屋中烦闷度日,在此稍留片刻也好。
楼阁灯火隐约,亭外花木幽暗。
偶尔有窸窣声,或许是喜湿的地鼠钻出泥土,四处蹿闹。
叶晓伫立半晌,渐觉露重,转身便要回屋。
不远处却传来低低的轻唤声。
谁在叫他?
叶晓回头,身后是幽黑的花园,并不见谁的踪影。
他正欲下阶寻探,花丛后却轻轻地走出来一个人。
待那人上前,走到灯火微明之处,叶晓才看出,她是一个女子。
正是白日雨中借伞的女子。
“原来是姑娘。”
那女子倩然一笑,“我过来找你了。”
她的身上有很多濡湿的痕迹,不晓得是不是被花瓣叶尖的露水打的;那双眸中闪烁着星星一般的笑意。
叶晓有些无奈。
是说了她可以到庄上找他,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是好。
“姑娘是来取伞?伞在屋子里,我先去帮你拿来吧。你……你先上来吧,门口还暖和一些。”
“不,我……”话还没说完,叶晓却已经进屋去了。
华溪想了想,跟了进去。
那边叶晓从柜子旁取了伞,理了理,正要出去,却看到女子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这,姑娘……”
这时,借着屋内明亮的灯光,他才看出,面前女子全身上下竟都是湿的,就像是从雨中泡过一样。
“姑娘为何湿成这样?莫非没有等到接你的家人?”
华溪愣了愣,想到什么,低了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没有。”
“实怪在下,拿走了姑娘的伞。”叶晓自责。
“啊,没关系的。”华溪抬起头,眼睛晶晶地亮。
“姑娘不如换身干衣服吧,我帮姑娘拿。”
“不不,不用了。”华溪却摆手,“很快就干了。”
“还是换一下吧,这样很容易生病的。”叶晓却坚持,从床边的桌上取来衣服,塞到她手上。“是庄上的衣服,他们说没有穿过的。”
华溪接过衣服,愣了愣,叶晓却已开门而去。
“姑娘快换吧,我去外面等。”
华溪踌躇地换了衣服,理了理湿发,而后团起衣服,便开门出去。
“叶少侠,……我好了。”
叶晓这才转身。
女子湿着头发,抱着衣服,像极了无助的人。
“姑娘,现在可有地方去?”
华溪想了想,摇摇头。
叶晓抚眉。
“可能有些冒昧,姑娘现在是离乡在外吗?你的家人为何没有来接你?”
“我……”华溪有些迟疑,“其实,本没有什么人接我,我……我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叶晓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为何?”话一出口,他才知觉可能触及对方私事,不由懊恼,只好转而问道,“既然等不到人,又为何要借伞给我?”
华溪拧着衣角,低眉不语。
叶晓叹气。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罢了。姑娘有恩于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让姑娘独自离开。”
华溪听到这话,眉头扬了起来,眼中添了些神采。
“姑娘今夜在这屋中歇息吧,待明日我再想办法替你寻去处。……我到别处去,不会进来,你尽管放心。”
说罢,还未待华溪挽留,叶晓便再次出门而去。
他怎么……
当真是正人君子。明明叫我离开就好了。
华溪叹了叹气,仍是忍不住回眸,实在是看不到对方的影子,才回过头来,郁郁地把手中的衣服甩到一边。
*
那天晚上叶晓宿在廊边的美人靠上,雨打地的声音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被子,再进屋的时候,已不见了女子的身影,那把伞却还在原处。
难不成昨夜做了个梦?
叶晓看着手中的被子,若有所思。
*
到了正厅门外,经过镂窗的时候,看到大厅座上有一个粉衣女子,带着几个仆人丫鬟。韩玉成在正座,与之相谈甚欢。
他们似乎在谈什么商事交易,叶晓不便多听,便回避开来。
待女子携一众人走后,叶晓才进入厅中。
“哦,叶兄!”韩玉成看到他,迎去,“你过来啦。”
“早起闲逛,正好到此。方才看玉成兄与人有事相谈,就没过来打扰。”
“一些商贾之事罢了。刚刚来的那是慕家的千金,她爹生前是江南商盟的盟主,因为膝下无子,最后把家业都传给了她。她为人很有野心,此番前来,是商议进军江北,把北方的生意也拢进自己的势力线。志向是不小,未免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别这样说,女子狠起来,那种劲头有时候连男子都要怕。”
“是嘛。”
韩玉成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过,凭她家的财力,若能得到她的帮助,未尝不是好事。”韩玉成又道。转而,他问叶晓,“对了,还没问叶兄,昨日睡得如何?近日事忙,只怕招待不周。”
叶晓怔了怔,道,“尚可。”
“是嘛,看叶兄似乎精神不甚佳。”
“为武林之事劳心罢了。”
“也是。我已吩咐人去准备车马,计划路途了,过不了几日就可以出发。”
“如此,再好不过。”
日子很快过去,车马已经备好。
临到该出发的时候,韩玉成却因与慕家交谈不洽,难以抽身。只叫叶晓现行,自己留庄打理,以作后援。
“无奈,只得如此了。”韩玉成打点好车马,在庄前为叶晓送别。
“玉成兄不必挂怀,有这份心意,已是万幸。”
叶晓正要走,却忽的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
“玉成兄,我寄宿的房间里有一把伞,是一个姑娘借给我的,我曾对她说如果需要,可以到庄上来找我取。现在我要离开,只怕她找不到寻处,只好暂放在庄上,如果她来,请替我转交。”
“没有问题。”
言罢,便上路了。
*
叶晓此去前往吴凌江,中途经过小镇。
找了一家茶肆坐下,暂时歇息一番。
旁边有人闲聊。
“再往前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是啊,听说那里原来是朝廷的守地,后来被魔教给占了,那魔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啊。”
“害,原来又好到哪去啊。”
叶晓正在喝茶,一个江湖道士挂着算命幡旗,打外边过来,叫了一碗茶,便坐到了叶晓旁边。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胡子老长,口中还念念有词,坐在那里摇头晃脑,颇为自得。
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旁边有那么多座位,为何非要坐我旁边?
那道人看了叶晓几眼,摇了摇头,兀自发笑。
叶晓皱了皱眉。
这人为何这般作态?还是说在玩什么把戏?
早听说江湖道人多是骗子,喜欢故弄玄虚,好教人上当,被他牵着鼻子走。面前这家伙莫非也要玩什么伎俩?
叶晓不屑,放下茶杯就要走。
“道友,莫急着走。”那人招手叫住他,顺手捋了一把胡须,不幸地捋下了几根胡子。
细细看来,那胡子竟是粘上去的。
叶晓心中更加鄙夷。
“有何见教?”
“我昨日观星,见星数似乎有变,今日受天运牵引而来,正好到你这里。正逢开了天眼,且看你三年命数。”
叶晓心中鄙笑。
“哦?我命如何?”
那道士捋须沉吟,“道友运势有坎离之象,只是难分上下。”
“可否详解?”只听他怎样说。
那道士但笑,等店家上了茶,拿起茶碗吞了一口,才开始说话。
叶晓已是不耐,暗想他要搬弄到什么时候,是以对方开口之时,自然更是抱着万分恶意。
“一水一火,相互交撞,若得相容,实为幸事,若不能相容,则败于垂成。少侠,我算定你一生中有三次劫难,在这三年之内便有两次。当是时,或许有贵人相助,那人便是你命中天女。只是……”
“只是什么?”叶晓问。
道士摇摇头,叹了口气。
叶晓只觉得心里被蚂蚁抓了一样,又是不信,又是疑怪,却不好接下去问一句。
那道士喝完茶,留下铜板,便搭着旗子,悠悠离开了。
“晓叶夕花,终不得见也……”
店家过来收钱,却看到几枚铜板之间混着一片刻着奇怪符文的圆片。
“这……这不是神算子,夏晚吗?”
*
被那道士的话干扰,叶晓一路上都不能定神。
晓叶夕花,晓叶夕花,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道士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当真要替人解运?他这样又意欲何为?
没留神,被一个少年撞了一下。
“哎呦,对不起。”
那少年没抬头,抛下一句道歉就飞快奔走了。
叶晓没在意,又走了几步,见前面人群簇拥,拦住去路。
稍稍前去,可以看到中间有个贫家女,披麻戴孝跪在草席旁,似乎要卖身葬亲。一旁木牌上题了诗,幽幽哀哀,令人愁苦。
怜花夕日落,片刻不得情。
叶晓还没来得及看,那牌子就被人踢倒,差吏过来驱人。女子苦苦哀求,也敌不过对方的强势。
叶晓看不过,上去拦住了差吏。
“这女子身世可怜,何必苦苦相逼。”
“她在这里哭哭啼啼,周围人怎么做生意?你真可怜她,就把她给买下,我也好交差。”
叶晓蹙眉。
女子哀哀地望着他。
倒不如帮她一把,借她一点钱吧……
叶晓想着,手往怀中摸去,却四处都找不到自己的荷包。
他忽然想起刚刚撞人的少年。
莫非……
众目睽睽之下,他摸了一场空,感到既羞恼又尴尬。
“怎么?你没钱?那这姑娘就给我让开吧。”
叶晓叹气,退开一步。女子无奈,只好起身拖起草席。
“哎,小美人别走啊,本少爷买你。”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纨绔,笑嘻嘻地挑着折扇,戏弄这女子。
“要多少银两?十两够不够,葬一个草民也不值几个钱。”
女子见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自然欣喜,更不计较对方是何许人。只是叶晓在一旁看着,默默叹了口气。
谁活着是容易的呢……
那女子跟纨绔走后,人群也都散开了。方才的牌子被人收走,经过叶晓时,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怜花夕日落……
他猛地回头,女子和纨绔都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