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筝从程淮住的小区搬了出去。她的零碎物件颇多,搬家公司的师傅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临近中午,她的那些东西才算收拾好,姚筝给师傅买了一份冰西瓜,自己跑去房东那里交还钥匙。
回来的路上,她正想合上背包拉链,手上稍稍一用力,竟不小心把上头挂着的装死兔挂件给扯到了地上。她下意识蹲下身去捡,视线里却多出了一双鞋,她抬头顺势看上去,正是程淮。
姚筝觉得有些尴尬,按理说,现在程淮应该在上课。正是因为他有课,她才选择在今天搬家。她对程淮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大学室友曾取笑她,说她如觊觎独居少女的痴汉,只待时机下手。姚筝没有否认,这样说也没错,只要她与程淮性别转换一下,便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与程淮不过一墙之隔,程淮住一单元,她在二单元。按姚筝最开始的设想,要不是程淮那栋楼住满了人,她才不要在二单元落脚。
姚筝上学的时候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平时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教学楼到女生寝室的这段路上。因是广播电视学专业在读,由学姐引导,她进了校电视台。自此,策划、采访、新闻稿给她枯燥无聊的日常生活添了一抹亮色,这样的经历也拓宽了她的交际圈。
大二时期那场百校辩论的总决赛是姚筝认识程淮的开始。因负责此次活动录像的学姐有事,她被临危受命,前去赛场充当录像师的角色,以记录辩论小组在决赛场上的风姿。
姚筝人美声甜,男生女生多爱和她打交道,一行人叽叽喳喳,也算是热闹,然而只有程淮一直静静地望着车窗外,从不加入他们的谈话。只有在话题转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将视线抛掷车内,却依旧是近乎疏冷。
下车的时候,负责此次赛事的学姐点名让程淮帮姚筝拿一下设备,她跟在程淮身边走着,这才有了只言片语的交谈。程淮读的是化学相关专业,根据大家的刻板印象,这样的男生应该整天与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打交道,讷于言辞,如他在车上一贯保持缄默那样。
然而姚筝却在赛场上见识到了程淮的能言善变,他逻辑缜密,总能在不经意间给对手下套,连从不关心这些比赛的姚筝也不由得从显示屏后抬起眼睛,将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
2.
姚筝有过一段初恋,在高中的时候,谈得漫不经心,毕业也就顺道分了手,不顾男朋友的哀求挽留。长得好看的女生,生活总是顺风顺水,就好像她们不需要费多大的劲,就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比如说爱情。
姚筝虽是单身,追求者却并不少,生日时堆积如山的礼物,中午晚餐莫名其妙出现的外卖,以及三天两头列表消息弹出的看电影请求……这些令寻常女生艳羡的东西,在姚筝眼里总是不值一提。可惜的是,姚筝没想过要与追求者发展,她把目光放到了寡言少语的程淮身上。
那大抵是她感情道路上的一座大山。姚筝第一次体验到了追求人的煎熬,程淮是暖不化的冰,饶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接近不了。室友觉得她是心血来潮,并没人相信她会对程淮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姚筝喝完最后一口奶茶,下课铃声恰好响起,她站在走廊外踮起脚尖寻找程淮,等看到那抹朝楼梯口逼近的身影,她赶忙拨开人群跑过去,“真巧啊,一起吃饭好不好?你去哪个食堂?”程淮往往不大想理她,只由着她跟在身后小跑。
程淮在微信上拒绝了她不知道几次,姚筝却选择性失明,对他拒绝的消息视若无睹。体测的时候,姚筝拿着一瓶水从操场另一头跑过来,他刚跑完一千米,明明口干舌燥,却硬是不肯接受姚筝献上来的殷勤,强撑着说不渴。
姚筝厚着脸皮凑近他几步,皱着眉头替他拧开瓶盖,“程淮你的嘴巴都干得起皮了。”旁边的男生笑出了声,起哄着让他接下。程淮到底有些烦她,不耐地转身离开,只留姚筝一个人对着水发呆。
3.
程淮对她几乎是不留情面,姚筝曾问过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冷冷地甩了她一句,“不是你这样的。”姚筝心态好,明明是有些尴尬的场面,她却勾了勾嘴角,“那是因为你没发现我的闪光点。”
她确实没觉得自己糟糕,只想着是程淮自我保护意识太强,连个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她。直到那个周末,她拿着话筒站在食堂门口,对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进行话题采访,余光瞥见不远处程淮拉着一个女生的手走过去,她终究还是愣了神。
她不是个合格的记者,之后的采访都做得心不在焉。程淮突然的脱单对她打击很大,姚筝消沉了好几日,她不知道程淮到底哪点吸引了自己,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感情这种事,果然最难琢磨。
姚筝再没有去找过程淮。她不至于大度到祝福程淮找到真爱,也不会放低自己的姿态,无端在他与女朋友间横插一脚。可她还是没有放弃,三天两头去窥伺人家的朋友圈,连他女朋友的微博都被她给挖了出来。姚筝暗自苦笑,兴许她能往狗仔的方向发展。
程淮读研一的时候和女友分手,异地终究是许多情侣间难以割开的结。姚筝自诩又来了机会,那时候她已经搬到了程淮的隔壁。分手后,他终日把自己关在学校的实验室里,虽说两人是在同一小区,但基本上仍是没多少碰面的机会。
姚筝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个电话,程淮没有挂断,声音有些哑。他破天荒地应下了姚筝约着吃饭的请求。
4.
那是程淮第一次和她好好说话,像朋友那样。他大抵是受了些情伤,分手是女友提的,她说她等不到他毕业,说她不会再来这座城市。姚筝半开玩笑道:“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愿意等你这么多年啊。”说到最后,难免觉得喉间一哽,匆忙垂下眼睛。
她央着程淮给她抓娃娃,她说自己没有男朋友,每回看到别人在朋友圈里晒男友抓的娃娃,都觉得很羡慕。程淮没有推辞,对她说了一句:“姚筝,其实你很优秀。”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强撑着最后的倔强,“是啊,优秀如我,有多少男生能配得上呢。”
那天,她从程淮手里接过那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夹上来的装死兔,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高兴。
姚筝在日报社找了一份工作,成了一名真正的记者。程淮的理工生活依旧忙碌,他再次把自己淹没在那些没有生命的试剂与容器中。动了真情的人不容易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姚筝试图让程淮自己修复伤口,她察觉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从大二那年到现在,她从未靠近过程淮。
记者不是个轻松的职业,白天东奔西走,晚上还得熬夜赶稿,她忙得昏天黑地,有时候程淮早上给她发消息,她回复时已是深夜。他们两人的角色不知在何时发生了转换,程淮频繁地来找她,姚筝的表现却更多是不咸不淡,她以工作太忙为借口,拒绝了程淮的各种邀约。
5.
有一种感觉叫怅然若失,她执着了这么些年的感情,不需要多少外界力量,竟在某一天突然释怀。巨大的空虚感如翻涌的潮水那般将她吞没,她就像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卫生间里痛哭起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为程淮哭,不再是求而不得的感伤,而是刹那通脱的愉悦。姚筝拒绝了程淮的交往请求,她学生时代那样渴望程淮能对她说出“在一起”三个字,可现在,她竟觉得这三个字是种负担。她大概明白了程淮当初的感受。
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没了。谁也没有义务耗尽青春去等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她的人,礼尚往来这个词在感情里也能通行。明恋不同于暗恋,后者是不计回报,而前者就是为等一个圆满的答复,精卫填海毫无意义,谁也没有精卫的寿命。单向喜欢久了,总有疲倦的一天。
姚筝搬家的决定早在很久之前就做好了,只是苦于没有空闲时间而已。她没对程淮说,因为觉得没有必要,直到他旁敲侧击地同姚筝的密友打听着她的近况,才知道这回事。
夏日晴好,苍绿的枝叶将日光分割成细碎的亮片。姚筝捏着装死兔站直身板,毫无波澜地迎上程淮的目光,俶尔一笑,“你是来送我的?”
“姚筝,换我追你,好不好……”
她嘴角一僵,把装死兔塞进他的手里,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程淮,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文/九里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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