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本节开启了寒假模式,学期结束后约了另外3位中美友好志愿者朋友决定从涪陵坐船顺江而下,来一次长江之旅,途中见到了很多目前已经被三峡大坝工程淹没的景点,这些地方曾经都是历史古城但也不得不让位于国家级战略。作为一个美国人,何伟对中国历史和人文的理解或许就是在这些一次次的亲身游历中历练出来的吧。
在一个爽朗的下午,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白鹤梁,我们的轮船摇摇摆摆地驶出了港口。“猴王号”跟我们之前料想的一模一样——脏得一塌糊涂,闹哄哄地挤满了乘客,除了我们相约出行的四个人,船上再也见不到别的外国人。除了我和亚当,另有一个来自“美中友好志愿者”的队员克莱格·西蒙斯,以及一个在西安边教英文边学中文的儿时伙伴麦克·格雷厄姆。我们在后甲板上找了个位置,站立在明媚的阳光下,欣赏着江景。
我早已熟悉的景色慢慢向后掠去——转过一个弯,白山坪不见了;再往前走,插旗山也不见了。沿长江往东,我所不熟悉的山脉蜿蜒而去。在我的眼里,由于不了解历史,它们无名无姓。每当我们经过一座山顶宝塔,或是一间河边棚屋时,我都会想,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石达开和他的部队来过这里吗?那些逝去的朝代留下过什么印迹吗?石刻或是古墓?有没有哪个手法娴熟而又眼神哀婉的书法家被流放到这里的河岸边呢?我已经习惯了当一个静静的看客,我常常站在阳台上,凝视着往来的船只,想要弄清它们会驶往何方。而现在,我凝望着那些土地,禁不住想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我意识到,这正是来来往往的游客对于涪陵的看法:肮脏的港口、斜长的山坡,以及无尽的思绪——这里发生过什么吗?——就这样,江城远去,新的风景出现了。(散文水平不错呀)
阳光照耀着赭黄色的江面,鹰隼在头顶滑翔。人们在江边晃悠悠地划着竹筏。装煤炭的小船轰响着一驶而过。岸上的工人们在开采石灰石,他们手中錾子的叮当声清晰地回响在冬日的江面上。我们在丰都做了短暂的停留。这是一座沿河滩而建的狭长小城,位置很低很低,十年后将被全部淹没。小城背后的山上有一座宝塔,太阳在那个方位慢慢地沉了下去,短短地发出一阵橘色的光芒,随后消失在绿色的山坡之后。(消失在长江里的小城确实不少,现在只能通过照片看到了)
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船工取下中国国旗,放进了船尾的一个箱子里。麦克和他之前教过的一个来自北京的生物专业学生聊天,那学生说他曾经参加过198久年的学chao,紧随失去了在学术道路上前进的机会。于是他跟几个朋友转而从商,专做船用灭火器。这次旅行既是商务之旅,也是胜利之旅。“长江上跑的船只全都用我们生产的灭火器,”他自豪地说道。关于198久年的ZZ事件,现在仍有不少的异己分子流亡在外,但他们整个那一代中国人也不乏这样的年轻人,曾经的ZZ历史记录迫使他们走向了相对较为自由的经商之路。(幸好赶上改革开放的机遇,柳暗花明吧,不如意十之八九)
狭窄的铺位上只有一块薄薄的竹席,和一床脏兮兮的旧毯子。我睡得很不踏实,停靠巫山的时候醒了过来,城市的灯光照进了舱室。一个小时之后,轮船又出发了。在一阵阵平稳的马达声中,我终于睡着了。
在一段陌生的江流之上的黑暗中,我又醒了。我一直在做梦,一时间,我有些迷糊——我是在密苏里的老家吗?或是在成都?涪陵?我听出了长江的水声,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就在我又要入睡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种声音。
是一阵吱嘎声;一种压抑的喘息声。喘息声沉重而平稳,轻柔似水,但绝不是水声。那是什么声音?又一阵吱嘎声;喘息声更沉重,但不那么平稳。听着听着,我完全醒了过来,随后我明白了那是什么。亚当下铺的那一对年轻旅伴,也就是那位害羞的女子和年轻的男子,正在向三峡昂首挺进的轮船上,悄然而决然地亲热着。(何伟估计是有记日记,要不然咋能还记住这么多细节。。。)
他们没怎么弄出声音来。年轻的中国人已经习惯了——房间狭小、公寓拥挤,黑灯瞎火的公园角落都可以偷偷地享受片刻。(扎心了,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不容易呀)星期五的晚上,我们的学生中间就有人成双结对地来到乌江的岸边。在这艘船上,我竭力地不去细听,终于又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我才知道,克莱格也被惊醒了,不可思议地听了一阵。不过,亚当睡得十分踏实,对于发生在他下铺的事情一无所知。次日一早,那个女子依旧十分害羞,双眼紧盯着地面。在巫山下船的时候,她把头发往面庞的两边理了理。(当年男男女女都还是比较害羞的)
巫山因其港口之上高耸的大山而得名,而这座大山,则因其形似汉字的“巫”而得名——“巫婆”或是“巫师”的“巫”。这座城市的名字意为“巫咸之山”,县城那蜿蜒曲折的街道上满是三峡工程的水位标识,仿佛预示着即将有人施以水电的巫术。1956年,毛泽东视察巫山的时候,就预见到了这一切。在题为“游泳”的诗词中,他描述了人类通过修建雄伟大坝战胜自然的情景:
更立西江石壁
截断巫山云雨(巫山云雨原意是这样呀)
高峡出平湖
在城中心,一块告示牌详尽地描述了这个县未来的发展规划。到2003年,也就是大坝一期工程完工之时,巫山的江面将上升到五十二点七二米。到2009年,待三峡工程全面完工之后,江水将再上升四十米。到2003年,迁移人口将会达到三万七千九百零八人,到2009年再搬迁一万八千五百四十五人。所有这一切都用冷漠的口吻描述着。这块告示牌同时指出了将要拆迁的房屋面积(到2003年拆迁一百零二万六千零八十二平方米!到2009年再拆迁五十三万零九十四平方米!),而告示牌本身——写满了令人目眩的蓄水数据——将会在十年后被无情地永沉江底。
巫山是一座典型的江城,相当于涪陵老城区的放大版,满城全是青瓦屋顶、肮脏的街道,以及狭小的巷子。交通状况极其糟糕,出租车在明清时代的老街上愤怒地响着喇叭。不过,不久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他们有了从头再来的机会,新的巫山县城无疑会设计得更适合汽车奔跑。不过,这同时也是一个十分适合闲逛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住红旗旅馆,并且在大宁河两岸的山坡上进行了一番探索。(当地老百姓可能还是愿意进新城吧)
不过他们知道,到了夏季,游客会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全国上下、国内国外都掀起了一场盛大的广告宣传,动员旅游者在长江三峡被淹没之前来参观,而那些混凝土步道便是迎接客流的准备工作之一。这样的广告颇显滑稽:来呀,快来看呀,我们就要把这里搞没了!但是,宣传十分奏效:1997年,巫山县接待的游客数量将会超过中国其他任何县市。(哎,集体主义的特色呀,不过动员效果那是真强,不服不行)
农民们都是些颇为鲁莽的小商贩,一边叫卖,一边几乎把货品凑到了我们脸上。游船停靠第三站的时候,我一边想象着上涨的江水把这些步道和小摊统统淹个底朝天,一边对自己说:太好了。有时候在涪陵,每当码头上发生争吵的时候,我也会这么想,就好像变成了中国的诺亚。让江水上涨,把这一切统统冲走吧。(重庆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从今天重庆的发展来看的话,还是惠及了大部分人口,特别是黄市长在位时期,重庆经济发展和民生都做的不错,老百姓享受到了一些经济发展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