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让记忆慢慢淡忘,慢慢消散。可是,那些藏在深处的东西却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近,仿佛那就是昨天。
桌头放着舍友买的几个橘子,皮一半绿一半黄,悠悠的橘香引着我的思绪回到了过去。那一年的冬天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而那一个冬天发生的事却让它变得很温暖。
十二年前,我们全家带着对城镇的憧憬背井离乡,来到了梦想中的城里。然而,一切都是那么出乎意料,本以为在城里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可是现实往往带给不幸者的是更大的不幸。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在哪里都是四处碰壁,求职无路,而我们兄弟俩又因为高昂的学杂费让他们头疼。父母并没有失落,既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那就靠自己做点小生意。很快,他们经过商量和筹划,一家包子铺就开张了。
这样一来,他们更加操劳,每天只能睡四个多小时,早上四点就已经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了。虽然他们尽心尽力,可是生意去却因为天气的缘故一天天冷淡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家出了事,父亲要回去一段时间,一切全部压在了母亲的肩头。而恰巧就在这几天温度剧烈下降,流感也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我和弟弟同时都感冒了,咳嗽发热,吃了饭就会全部吐出来,母亲用自行车驮着我俩去了附近的诊所,打了针,症状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母亲让我们吃了药安排我俩睡下便去忙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天已经很暗了,灶头是母亲忙碌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她还是那样熟练地做着手头的活。我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妈。”母亲回过头,端了一杯水走近床边,问我有没有好一点,我点了点头,接过母亲手里那杯不凉也不烫的水。母亲用手背贴了一下我的额头,又贴了一下自己的,说了声:“还是有点烧。”说完又去试了试正在熟睡的弟弟,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一点。母亲问我想吃啥,她说今天包子馅还多,要不包饺子,我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啥都不想吃,我想吃橘子。”母亲看了看桌子上的钟,用毛巾擦了擦手,边穿衣服边说:“你再躺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出去拉紧了门。
我听见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户哗啦啦乱响。当我起身去把杯子放好,低头一看都已经是十点多了,我才想起这会儿已经没有开着的店了。母亲还没有走远,路上积雪很深,没过了半截小腿,应该是下午下的这场大雪。天还是阴着的,但雪地反射的光让整个世界显得很通透。母亲戴着头巾,紧紧地裹着那件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军绿色的大衣,可是那个身影却不再是可以轻松扛起一袋粮食却还健步如飞身影了,仅仅只能用瘦小,孤单,落寞来形容。有时候风稍微大一点,那个身影就猛烈地一晃,然后慢慢又摆正,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她深一脚浅一脚的一步一步往前移动,弯着腰抵抗着一阵一阵的大风。雪还没有积瓷实,松松散散,风一吹就高高地扬起,然后落下来,时不时就扑面而来。母亲的身影慢慢地越来越小,在快要拐弯处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转过身向这边看了一眼便消失在扬起的雪中了。
我回到床上,紧紧地裹紧了被子,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醒来时,母亲已经回来了,可我能感觉到母亲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去。她见我醒来,从一个框里取出了几个黄澄澄的橘子,我顿时鼻子一酸。母亲笑着帮我剥桔子,然后递到我手里,清新的橘香沁入了我的整个身体,感觉一切都焕然一新。母亲一边看着我吃一边又剥着另一个橘子。
“今天这橘子挺好的,还便宜,我给咱收拾了一筐。快吃,还多呢。”
“可是今天都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买的?”
“那边有一个铺子还开着呢,你不要管这些了,快吃,我做了点洋芋面,油放得少,你两个吃点。”
说完就转身去灶头盛了两碗饭端到了我俩面前,而我吃在嘴里的橘子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如今又到了一年中橘子成熟的季节,而我与父母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面了,每周一两次电话总能聊半个多小时,每次电话的内容都是要我好好吃饭,冷了多穿衣,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沉默,在快挂电话的时候才匆匆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橘香飘荡了一整个冬天,橘香飘荡了许多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