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

  厌恶阳光,渴望阳光,在阳光下总是觉得自己被扒光了伪装,明明那么光明,却觉得自己阴暗,明明那么温暖,却觉得自己心里冰冷.我站在阳光下,无处安放,没有地方躲藏,记起了自己一直都是个悲观厌恶的人.我憎恨我自己的悲观,憎恨我自己总是不阳光,憎恨我自己这么一副让旁人都没有办法慰藉的样子.

  

  翻到了高一时候写的东西,具体如下:

对周围细小声音都感到烦躁,甚至想打人.感受不到生活真实性.对吃饭吧唧声感到精神崩溃.长期感受不到开心,高兴,对情绪感受变得非常麻木.看东西模模糊糊总有光圈,感受不到现实.

  这一段特别特别痛苦的经历,太记忆犹新.当真的涉及了心理疾病这个范围,真的会深刻明白,难过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难过,只是看了一下天花板,我莫名觉得难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张不开口,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床上,外面三十多度的天,我盖着薄被,一动不动.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有次走山路,走到一块很高的地方,往下看,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跳下去的感觉.我踉踉跄跄,再抬头看前方的时候,不是色盲了看不到颜色,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一片灰色,我看向我的手掌,我问我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我回答不上来吗?其实不是,心里明确得有答案,但是总是问啊问,问啊问,手上触感变得虚幻,看到的也虚幻.

  焦虑又是什么呢?焦虑是我感受过的最痛苦最难熬最艰辛的一种状态.长长久久,长长久久得折磨我.我总是睡不好,一点开门声会吵醒我,敲门声会吵醒我,拖鞋啪哒的声音会吵醒我,母亲化妆时候眉笔放入盒子的声音会吵醒我.我总是捂紧耳朵,捂得耳朵生疼,可是还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于是我不断地抓脸敲头,摁住我自己.想要立刻从窗户冲出,死在那样的地上.

  我总是没法完整吃完一次饭,总是去厕所哭,扯头发.脑子里只有想要伤害自己.走在外面总觉得别人在嘲笑自己.坐在车子后,两排房子一直往身后消失,觉得自己像什么呢?像坐在殡仪车上,两边的房子在为自己吹哀乐,我痛苦得想要死在这样的夜晚.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总是难以正常生活,我倒在课桌上,连续着两周不说话.只有偶尔抬起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自杀的人真的自私吗?其实我并不觉得,想要把他们留下来的人才自私,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就轻易的说世界很美好.若是从小被欺负到大,若是一直长期失眠,一直处于无来由的难过中,压抑,难过,无法排解,请问?我们怎么觉得世界美好?

  对于心理疾病,宣传不到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生病就要看医生,以及有痛苦就说出来.事情从来没有别人想得那么简单.有时候,并不是所有情绪都是少男少女青春期会有的,有时候,有的痛苦并不都是年少轻狂“为作新词强说愁”,并不是所有情绪都是网抑云,都是中二病.其实说实话,别人的不理解,总是像刀一样,一刀一刀割在自己心里.

  

  为什么总是悲观?一个卖同情的人不可爱,一个装悲伤的人不可爱,一个无病呻吟的人不可爱,一个假老沉的人不可爱.我不想被定义成这些人.我想了很久,一个人不成熟或许就是认为父母对自己不好.虽然长大了,觉得父母现在很宠自己没有错,但是小时候没得到的爱也是真的.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父母对自己的不理解,全世界都可以不认同,但是父母请不要.记得初三的那段时间,情绪状态很差,父母很崩溃,我同样也很崩溃.早上起床,在厕所刷牙,她敲着我的门说,你这样又那样的压抑,我们向你伸橄榄枝,你又不要,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又某次,她拿手机给我,是一份心理填表,问题不多,也不刁钻,我当着她面做完,有意的填好看了几个答案,比如“有没有想过自杀这一项”.表格填完,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顿,“为什么你和我填的出入那么大?”

  为什么?其实我也想知道.我从来不是个真正乐观的人,我挣扎,我困苦,我从不阳光,我本就不亲近家人,我也不喜欢和家里人多说自己的难处.为什么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人担心变成了被指责的理由?又是为什么父母总以为孩子是自己想象的美好样子?

  为什么?父母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怎么对待都可以?能做到身心不嫉恨父母,但又怎么做到不憎恨那样不被照顾的日子,缺少关心爱护的日子?

  是我不懂事吗?其实没有,我总在那样这样的日子里被折磨消耗,却从来不告诉他们源头出自于他们,怕他们担心难过.在学校里,崩溃得在抽屉用刀一下一下割着手.晚上,一个人坐在窗台,想了很久又很久.你说,当个有趣的人真的好吗?这样从小到大的讨好型人格什么时候能结束?我的生活如此平淡又偶尔溢满悲伤,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搞笑的桥段.

  我躺在床上,被拉起,大人总爱说大道理,说自己以前是怎么苦,怎么累的.“读书哪里有什么压力”“你哪里有什么压力”“我们给过你什么压力”“我把你哥养的好好的,为什么到你就不行?”为什么要在鼓励激奋人的时候总是要带上责备的语气?为什么不理解,从来不去了解之后再回来帮助?为什么总是以为你以为的,认为你认为的.

  在那样艰苦的日子里,我想要赞美我自己,歌颂我自己,一边顶着升学压力,一边对抗压抑.我心疼我的辛苦,即便这总不被人理解.

  

  我憎恨啊,憎恨曾经的自己,憎恨那样的家庭.憎恨亲眼看见父亲出轨,那时候太小,只觉得心里疼,疼得我抱着自己,捂着心脏,也觉得五脏六腑撕裂的疼,在被子里哭了许久又许久,觉得家庭破裂了.

  在那样压抑的日子里,母亲不煮饭,不说话,总说自己很困,在被子里躺了许久许久,眼泪流干,声音变得嘶哑.在空房间晒太阳的我,只觉得这个冬天太冰冷,一切都太冰冷.外面爆竹声,可我们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年味和过年的欢喜.这样的除夕夜,年夜饭我们保持着沉默,春晚也不再暖人心.碰杯的声音就是那晚上最清脆的,最安静,最吵闹的声响.

  在那样的晚上,被吵醒,他们在吵架,她一边说要是不离婚就从这里跳下去,一边腿已经下去了一半.他们热烈而又尽量小声的争吵.隔着一面墙,听到那样砸手机,哭泣,求饶,被打时疼痛的声音,歇斯底里.我该怎样呢?躲在小床的角落,害怕,痛哭,捂紧耳朵,想要逃离这样的一切.从那天起,我不再和父亲说话,有的只是淡淡应上几句嗯.

  父亲冲进母亲睡的那个房间,大喊着,两周你闹够没有?该闹够了吧?又握紧了我和我哥的手臂,哭着说“爸爸真的很爱你们”.才知道,原来,爱,可以是欺骗的开头,爱,也可以是欺骗的结尾.

  母亲说,把你哥养大之后,你就不要了.一句话说了这样的三遍,可我那时只有三年级.我应该怎么办?父亲谩骂着,说我们胳膊肘往外拐.可我又该如何呢?我走在阳台,走在街上,走在那样的寒风里面.孤零零的,好像往后只能是我一个人.又好像,被抛弃是我应该的,我什么怨言也没有,接受了这样的话,只偷偷得在枕头底下放了一张父亲的照片.在路上看到幸福的小孩,我好羡慕.

  在这样的时刻,大人总是爱为难小孩,他们早就做好了决定,却还是要问,你是跟爸爸还是妈妈?你是要跟爸爸还是妈妈?你是想跟爸爸还是妈妈?

  我们的家庭终究是没有分开,但也分开了,没有离婚,可签好的离婚协议就放在抽屉里躺着,我什么都不懂的在本子上勾勾画画,“离婚协议”四个字在本子上很耀眼,很刺痛.被迫成长,变得不小孩,是一件可悲的事.我们装作美满家庭,表面的美满总是划伤着已经破碎的心,这,也是一件可悲的事.

  

  迁怒,什么是迁怒?迁怒就是自己不如意时,拿别人出气.大人真的很擅长这个.擅长把生活的不如意宣泄在孩子身上.于是就要活得小心翼翼.我厌恨那样被谩骂的日子,厌恨自己.或许只是因为没看书,画过画就变成一种过错.大声批判画画是件多么恶心的事情,转头又和别人炫耀自己孩子爱好画画.为什么大人要面子的样子那么虚伪?打击式教育,到底让我们得到什么了?

  要家庭虚假和睦的样子真的非常令人作呕.小时候被打的那些伤,被捂在被子里差点被捂死的日子都不作数,都称之为开玩笑.那一拳又一拳砸下来的拳头,龇牙咧嘴地捂着的那一块又一块的伤,都变得不作数,被“他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所掩盖.

  我恨那样的日子里撕心裂肺喊的一声一声救命,却隔着五米也不愿过来多看一眼,分明能够拯救自己的人就在不远处,可大家都视而不见.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哥?还因为他小时候打你?”

  “我说过原因”

  再问一遍为什么讨厌的人,是自欺欺人的人,心里有明确答案,却把问题问的轻描淡写,那么动听,就好像我的痛苦仅仅因为这些.我恨这样的人,我也恨我自己.

  

  大人是不是都很物质?小孩好朋友的家里人有点实力的,就疯狂通过小孩拉拢,可是早就忘记了,早在七八年前,已经没有再联系.“你什么时候提点东西去人家家里,要不我和你去也行”为什么啊?为什么?当一段友情被迫塞满了利益,被迫为了利益延续下去,真的看起来很肮脏,很恶心,很令人反胃.我害怕成为这样的人.

  是不是每个大人都死要面子?总以为自己陪伴了,总在开始出现恶性反弹的时候,为自己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人总是很爱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更年期,今天不开心以及太在乎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做错事情的借口.

  

  有次坐公交车,看到一个小孩在玩我的世界,建了一座房,高兴的和自己母亲分享,母亲冷冷说,你在这里建的房子有什么用呢?现实中你要是也能赚这么一套房子就好了.这段对话,似乎也发生在我和自己父母之间.你说,做个现实点的人不好吗?其实不是不好,只是我常觉得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缺少浪漫主义?那刻的父母物质,现实,其实没有错,只是令人觉得为什么事事物物能都变得这么现实又冰冷?

  我想了很多又很多,小时候傻傻以为梯子真的能登上天空,就好盼着长大,有天能用梯子登上天空.长大什么不好呢?不好于我们都变得现实,所以觉得这样的梦想,那样的幻想是那么可笑,那么不自量力.我们终于还是分清了现实和梦境,梦里那样虚幻美丽扭曲艺术的世界还是给我们用夜晚与现实区分开了.可我总想着,总想着,回到那个世界一次,回到那个得以拥抱的世界里.

  

  那些喜欢哆啦A梦的人,他们的任意门又是用来开向哪里的呢?那些脖子上挂着精致金属钥匙的人,他们又是用来开谁心里的锁呢?那些手臂上纹着蓝色蝴蝶的人,会像蝴蝶一样飘飘忽忽飞向花丛吗?这样的我,那样的你,会在下雨天里很想念太阳吗?会在平荡的海洋里溺死吗?那些失去的东西也会很难过的想要找回我们吗?

  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些人,也再也没有见到我自己.

  而我们,又到底,应该,如何,成为一个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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