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坐了六个多小时的高铁,下午六点钟左右到家。由南向北,又目睹了青林翠木到山雾迷蒙,接着是光秃秃的杨树连成一片和雾交融在一起,连绵不绝的灰白色,分不清何为树何为雾,这样一层灰白的下面是几乎寸草不生的黄土地。说不清楚是更熟悉还是更陌生,这苍茫的景象似与李娟笔下的阿勒泰发生了共鸣。而许多农田依然焕发生机,没错,这就是中原大地上普普通通的冬天,曾经觉得这样一望到低的平原毫无趣味,现在却贪恋那种一条小河流到海,一条小路通向天的坦然,就像史铁生的地坛,上帝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一草一木,都给平铺在地上,让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其中的旷远,其中的坦诚,其中的百般滋味。
而我又回来了,或者说我又要进行一次长达一个多月的告别。傍晚我妈开车走在路上,夕阳像探照灯穿透那团灰白的雾,这景象成为大幅写实的油画装裱在空中,使人能够毫无遮挡地直视那大而圆而红的光圈,直视着,直到视野逐渐模糊没有边界,我张口结舌,只觉得此时自然与我的关系混沌而深沉,无心揣测,无可言语。
这就是近年来家乡给我最多的感受,大概每次回来常常是冬天。在我还是七八岁孩子的时候躺在藤椅上猫一般蜷缩着嗑瓜子读杂志,冬日阳光居然是热烈而直接,在柿子树巨大的叶片之间刺穿了,射向小院的地砖,这样的炙烤带给我关于外国小说中“壁炉”的最初想象。从童年到成年,从温暖到苍茫,头脑中有关冬天的记忆之变化悄然无声,又似乎有所喻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