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火车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去往某一个地方,能坐火车我是一定要坐火车的。我爱火车。
脑海里对火车的第一次记忆停留在2010年。那时,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苏州的学生一卡通刚发行不久,有了这张一卡通,出行基本上都有学生价的优惠。那时,动车才刚刚流行不久,对这些新鲜的事物,我始终充满好奇。
偶有一次放假的机会,陪妈妈去上海的市场里挑货,从苏州到上海,坐火车是最方便不过了。凭着一卡通,在人工售票处兑换了学生票,只要14块钱。那是我第一次拿着那张一面蓝一面黑的纸质票。候车检票的细节都随着时光消磨了许多,我只记得坐上动车时的一些感受——宽敞的车厢里没有大巴车的拥挤,窗户通明透亮,窗帘的弹簧上下卷合的方式也让我觉得很新奇。半小时出头,便到达了上海虹桥站。
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街道之间都透露着匆忙的气息。幸是和妈妈得了空,在这快节奏的街头放下脚步,细细品味这座商都的人情。我们走过凉风习习的黄浦江,仰望那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塔,人的渺小在此刻,在江面,在塔下,便彰显得淋漓尽致了。兜兜转转,来到了免费入场的杜莎夫人蜡像馆,人生的第一次观光电梯也是献给了这座城市。
我记得蜡像馆内,姚明的高大,赫本的优雅,也记得一面有着外滩夜景的背景墙,还有那合照付费的制度。晃晃悠悠地,就在这蜡像馆内,消磨了我们一下午的时光。
天色渐晚,赶到上海火车站时,掐着点买了票。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同时段回苏州的动车,基本上都没有票了,所以我们买的是老慢车的票,系统里说是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苏州,而且也还要将近一个小时列车才能到达上海站。无妨,什么车都无所谓,等得上车回得了家比什么都重要。就这样,我和妈妈拖着没吃晚饭的空肚子,在上海站等了又等。上海站是老站,比不上虹桥站的现代化。上海站多了一份昏暗,也多了一份五味杂陈的空气。受了台风的缘故,候车室外的天越来越暗,那班火车也一再显示晚点。
终于,显示屏上的字由红变绿。
人工检过这张票面值7块钱的火车票,我踏上了回苏州的路。令我惊讶的是,在我眼前的是只在我的幻想里出现过的老式绿皮火车。
这列火车,没有空调,只有一个个圆圆的转头小吊扇,在头顶吱吱嘎嘎地转转悠悠。车厢里的窗户不同于动车封死的玻璃窗,而是上下两扇可以推开的窗户,像是老式的楼房里的那种窗户。虽是盛夏,但有台风渐进的凉爽,还有傍晚的微风阵阵,配以老火车不算太慢的前进,和头顶吊扇的卖力,倒也不觉得有多热,反而更多了些许的凉意。躺在长椅上,身体随着车厢摇摇晃晃,仿佛来到了欧洲电影里八九十年代的火车岁月里。
坐在这列火车上已有些时候,但车厢里几乎没人,甚至连乘务人员都没有经过。整个车厢空旷宽敞,两边窗户的风穿过隧道、穿过树林、穿过车厢,呼啦呼啦的。静下心来,能听见车轮摩擦铁轨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还能听见肚子里的咕噜咕噜。
在我们座位的后面,是一个长发飘飘的阿姨。我和妈妈在谈论着这列不同寻常的火车时,阿姨也移到了我们旁边加入了讨论。我们细说着火车晚点以及上海的闷热,也欣喜着列车的安静与凉爽。眼看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地暗了,暗了,阿姨从她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根金锣火腿肠,说是给我垫垫肚子。我推却不过,在妈妈的同意下,大口地嚼了起来。那时候的孩子心里,火腿肠已算得上是美味。阿姨见我吃得开心,便又塞给了我几根。阿姨比我们早一站下车,年少的我记忆不深,脑海里只残有她长发飘飘的背影,还有他给我的几根火腿肠,其他的都随着那列安静的老绿皮火车行驶远去了。
后来,我也去过上海多次,坐过动车坐过高铁,也坐过外滩的双层巴士和江上的游轮。却再也没见过那列红皮椅、老吊扇的绿皮火车,还有给我火腿肠的阿姨。
说来也是奇怪,我也算是铁路交通最忠实的乘客了,可是,自打那个夏天之后,我就再也没坐过这样的绿皮火车。车站里,见多了“K””Z””T”的火车,都是绿皮,却都少了那份喧闹中的宁静,少了那些静下心来听得到的声音。
铁路发展迅速,苏州又多了一个高铁北站,就在家门口。买票检票的系统也渐渐发达,人们越来越少在人工售票的窗口买票,也很少再去去蓝色票面的纸质票。至少有段时间,在快节奏的路途中,我就是这样子的。一卡通到期后,也买不了学生票了。于是动车和高铁成了铁路上最受青睐的选择。
一个行李箱,一张身份证,成为了我在旅途中的标配。动车高铁的环境干净整洁,无论冬夏,也都有空调作伴。上了车,落了座,看窗外的树木高速划过,远处的天空也在迅速地变化着,才觉得这样的列车上少了许多温情,更多的是自己内心一人的独处。
在之后的路途上,如若不赶时间,我就会选择价格便宜些的“K””Z””T”车。虽然空间狭小拥挤了些,但这几类车厢里,却能见到最多的人间味儿。
硬座的车厢里,深蓝色的布包裹着硬壳的座椅,不能活动,人与人挤在一处,座位之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容得下一个人头的小板桌。桌面上放着一个小铁托盘用来盛放垃圾。在这里,你会见到背着大牛仔包、军绿包,拎着塑料桶、棉被或是卷起来的竹席的打工仔。有座位时,他们一屁股坐到座位上便呼呼大睡直到目的地才起来。不幸买不到座位时,就坐在包上、桶上,或是靠在椅背上、车厢连接处的门上。这样子的场景在动车上见得不多,也只有在便宜的火车上才能看得见他们的疲倦。
卧铺的车厢里,大多是长途的旅客。我只睡过硬卧,六个床铺挤在小小的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里,两边各三张床。你的室友,或是胡子拉碴的老汉,又或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有可能是和蔼可亲的阿姨……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六个人的相遇是种缘分,大家聚在一起说着各自从哪儿来,又到哪里去。晚上熄了灯,又进入各自的梦乡。上铺的空间狭小,甚至都直不起腰来,于是躺下,看着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的一些明亮,听着下面同路人的呼噜声和周遭乘务员值班的脚步声。夜深了,荒郊野外的铁轨上,只有火车的哐当哐当……
火车上听得最多的,是乘务员介绍沿线的特产或是些小玩意儿来售卖。我听过香甜的奶棒、酸溜溜的话梅、还有大草原上的牛肉干,有时候,还有一些治疗疾病的偏方书籍。放在平时的大街小巷,这样子的售卖兴许早就成了人们口中的推销,但在这一趟趟的火车上,这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倒成了旅途中的独特印记。
常听人说列车乘务员女的高挑漂亮,男的高大端正,在动车高铁上是这样,然而在新空调快车上,更多地见到的是有着小肚腩的和蔼阿姨,操着方言口音的大叔。也许比不上动车车高铁的正式,却多了亲切与地气儿。
“K””Z””T”的火车,须是换了纸质票才能检票进站,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有了换蓝色票面的习惯。一张张的纸质票铺在眼前,好似看见了那些一趟趟的旅程也铺在了眼前,关于旅途中或喜或忧的心情也铺在了眼前……
我对火车的喜欢,从老式到现代化,都未曾放过。
听闻苏州望亭有一处废旧的火车轨道,一直想去拍照,想去那老轨道上走走,只是和妈妈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问了当地人也说不明白。落寞而归,心中仍不停疑惑,那第一个发现望亭老火车轨道的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偏爱火车呢?
今年放暑假的时候,和朋友去南京游玩了一圈,有幸到以前的浦口火车站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北站逛了一逛。浦口火车站,是朱自清《背影》里和父亲分别的站台,也是《情深深雨蒙蒙》的拍摄地。如今,虽没有了老父亲的背影,也没有了情深意切,但这个老火车站仍在作货运轨道使用。和朋友去的时候很凑巧,刚好轨道上有装货的火车驶来,远远地,鸣笛声冲破天际,拖着长长的呜呜咽咽的调子。火车头的灯亮晃晃的,就像那日的太阳一样。
我和朋友在铁轨附近拍照,没有车来时,工作人员并不驱赶我们。有车来时,工作人员亲切地说着让我们靠边,让我们小心。我们去拍照时,有当地人就说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拍的,殊不知,不生活在这里的人觉得这些近乎销声匿迹的风景都是难能可贵的情怀……
浦口区有好几条货运轨道,轨道两边住的都是人家。有车经过,红灯闪烁,警笛响起,栅栏放下,栅栏两边的人就这样被拦下,静静的等火车经过栅栏抬起的时候。这样的情景,就和在电影里看过的日本镰仓的火车街道一样,只是影片中的镰仓镀上了海岛静谧的蓝色,而浦口火车站的老城区,则是梧桐满街,砖墙剥落,蒙上灰黄的色调……
浦口火车站,让我想起了八九十年代的生活,虽然我我未曾经历过,但这里的点点滴滴——老梧桐、老房子、老轨道……还有火车站附近的老居民,都好像曾经的生活历历在目。
这里,是否有过驶往上海站的绿皮火车?
我爱火车,不仅是因为火车的便利,还因为火车的身上留下了时光经久的岁月。我习惯把动车、高铁、新空调快车等等铁路交通都称作火车,因为无论快慢,无论新旧,在车轮与车轨的摩擦之间,所有关于行走在路上的故事都刻在了心里……
我的人生才走过了一小段,未来要走的路,我想,还有很长很长。
我想,去阿勒泰的福海站,体验一下九十年代铁路网的双层火车的纵横;
我想,在巴登符腾堡,细细品味黑森林列车沿线氤氲的童话魅力;
我想,寻一处废旧的火车站,琢磨着时光的味道;
我想,再去坐一次绿皮火车……
文/HUSH楚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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