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分别时的难过与不舍,所以总想逃避和躲藏,然而,我们无处可藏.
天欲雨,太阳被闷在几朵云中,努力投射出一些光束。
我从包里掏出你的东西,一把塞到你手里,别过头就要走。
“这就走了吗?”
“不然呢?”
你无言。
我招了招手,草率地说了声“Bye-bye”,与你眼神相撞的霎那,慌忙闪躲,仰头看向天空。天空很灰,灰得好像就要哭出来。
转过身,感到头皮发麻,我似一具机械,迈着脚步,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却远远看到天空的影子映在对面房子的玻璃上,你的影子也在里面。
余晖之中,你呆呆站立,好似在看着我的背影,又好似看着太阳的影子。
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次分别。
至今记忆很深的一次分别是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我可能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因此他一直很嫌弃我。这件事的刺激性很大,以至于在一个5岁孩子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原本妈妈离婚后带着我住在外婆家,决心不再嫁人。
观念落后的农村,女子年纪轻轻离异,又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婴,寄居在娘家,难免给人说三道四,生活艰难之处可想而知。外婆自然希望她再嫁,一来减轻生存的负担,二来证明自己的女儿不是没人要,三来贪图男方能带来一些好处,比如提供免费的劳动力,一边苦口婆心劝妈妈再嫁,一边积极寻觅合适的人家。于是,媒婆们也十分卖力,踏破门槛。
二十出头的妈妈年轻漂亮,很快就有年轻未婚的小伙子上了道,提出婚约。外婆见这小伙子勤奋能干,不仅有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还十分有诚意——牵着他的牛翻过几座山头,来给家里翻田耕地,表现很好,因而天天催着妈妈再婚。
在我的记忆里,这位“爸爸”生得一对浓眉,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强大的杀气,脾气相当暴戾。他的嘴唇很厚,肥嘟嘟一副随时都在生气要吃人的样子。
婚后,妈妈糟遇了非常严重的家暴,我也常常被虐待。有次这位新“爸爸”从外面回来,妈妈还在烧菜做饭,吃饭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他就掀了饭桌,对妈妈大打出手。我才5岁不到,在一旁吓得号啕大哭。妈妈则吓得跑过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生怕他伤着我。这个男人十分厌恶我的存在,平时家里少了一个鸡蛋,他都会盘问妈妈鸡蛋去了哪里,是不是给我吃了,为什么不留着卖钱。
三番五次被暴打后,妈妈提出离婚,他却不同意。和他的分别也就变得艰难而富有戏剧性。
那个年代,在那样的农村,法律意识几乎是不存在的。妈妈只好带着我逃跑,却也没处可逃,最后只好回到外婆家。
为了躲避这个男人,也为了养活我,妈妈只身去了几百公里以外的省城,无奈之下把我托付给了外婆。没想到,这个几乎没有理智的男人因为找不到妈妈,竟跑到外婆家闹事,不仅打伤了外公,还扬言要放火烧了房子。年迈的外公外婆每天提心吊胆,吓得把我藏到舅舅家,还嘱咐我要躲起来,不要出门,怕被他找到,把我抓了去当人质。
有次这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消息,冲到舅舅家,趁我身边没有大人,一手把我抱起,大步流星,走得飞快。等舅妈听到消息,追上来的时候,已经快过了隔壁的村子。
一场“抢人”大战就此开始。
男人死死抱着我的上半身,舅妈用力扯着我的下半身,互不相让。舅妈大声呼救,村民们纷纷出来看热闹,幸好有几个认识的热心村民来帮忙,才把我抢了回来。下地的时候,我的腿已经软了,踉踉跄跄跑到其中一个村民家里躲着,舅妈还在跟他据理力争,叫他下回不要再来。
此后很长时间,我都活在被抢走的恐惧中,好在,这个男人再没出现。
印象颇深的另一次分别,是童年。
外公外婆家是一栋矮小的黄泥土砖房子,地板被夯压得十分光滑,夏天光着脚踩上去,很凉爽。
房子的前坪虽是一块泥巴地,却也很平整,前坪下面是外公的菜园子,对面是环绕的大山,像一双巨大的手臂,环抱着整个村子。太阳总要爬很久才够得上高高的山头,露出灿烂的光芒。山脚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我喜欢听那潺潺的水声,好像山的细语。
偶尔有马队从山脚的小路经过,运送一些东西到大山里或是把大山里的煤炭等东西送出去。我常常会沉醉在阵阵的马蹄声里,歪着脑袋思考山的那边有什么?稀稀拉拉的铃铛声清脆又响亮。
小时候的我大概是一只小跟屁虫,外公种菜,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起种菜。外公也乐意我学,特意在前坪帮我一起开辟出一片小菜地。我学着外公给菜地浇水、施肥,种出一个小菜瓜来,外公替我骄傲了好一阵子,直夸我聪明好学。
傍晚,外婆会在炉灶里生起柴火,我帮着她添柴烧火,等着一顿香甜的晚餐。
冬天里,晚餐过后,天已漆黑,炉灶里的柴火仍然亮着,我搬个木制的四脚小板凳,坐在外公外婆中间烤着火。外公有讲不完的故事,什么猫头鹰、王老五、蜘蛛精等等,在他的故事里都有了魔力,让我着迷。
夏天,吃过晚饭,搬上一条长板凳坐在前坪,我依旧坐在外公外婆中间。蝉鸣渐渐消失,夜空的星星一颗颗点亮,萤火虫也点着灯笼出来,一闪一闪。在这无尽的夜色里,外婆也会突然说起故事来。
有次外婆指着对面的山说,那里曾燃起过“鬼火”呢,一处一处地亮起来,谁要是追着那鬼火跑,就会得奇怪的病,那是做了坏事的人,得罪了鬼神,遭到报应了呢!故事讲完,外婆又特意说:“妹几啊,你可要听话,做个乖孩子哟!”我听得真切,信以为真。
这是我童年里全部的美好记忆。
有一天,妈妈从省城里带回来一个卷头发的男人,说是要跟他过日子,要把我也带走。第二天,天刚毛毛亮,妈妈就牵着我要走,我完全没有选择,不知道要去哪,很伤心,一直哭。
外婆追着我们,送出好远,最后停在村口,远远望着,不停抹眼泪。我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着,脚上像是粘了胶,以至于迈不动。那个男人嫌我走得太慢,索性把我抱起来。我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肩头,眼巴巴看着外公外婆被吞没在早晨的雾霭中,禁不住泪眼朦胧。
这一分别,那个小山村成了遥远的记忆,成了美好童年终结的地方。
很多时候,忍不住思考,人生中的得到与失去。
在这一次次的分别中,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下一站,命运的大手又将把我推向何处?要信命吗?命运是可以选择的吗?我们能把握的,又是什么呢?
end.
一个决心努力码字的姑娘,期待你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