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入晋营

衣冠.jpg

王猛带着手下的人小心翼翼的跟在那夫长的身后,走在军中的营道上。
这里的布置非常精细严禁,两旁都是木墙高立,将各路人马分割开来,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有一面面各色军旗以作示意,但却看不懂。
到了一处帐外,夫长便让王猛等人进去先等着,然后将车上的东西卸下,再由营中的士兵搬走,可谓非常的小心,绝不会让外人知道粮仓所在。
吕婆楼给他安排的人,除了阎负与梁殊外,其他的几个人都是他府中的家将,人人都是军旅出身,有一身的好武艺。
此时,外面已有重兵把守,由不得他们钻空子,过了半个时辰,王猛被单独带到了一处营帐,等着他的不是桓温,而是一个满脸书生气的中年男子。
那人是军中的西曹主簿,名唤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士,荆楚豪族,年少便以博学多才驰名,有一手好文笔,桓温入主荆州以后,就收为己用,堪为佐吏。
两人相顾而视,习凿齿觉得王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山野粗民,淡淡道:“听闻阁下从商山而来,送粮济军,我乃军中主簿习彦威,先谢过阁下了。”
主簿,如此说来,此人算是桓温的幕僚。
王猛行礼道:“小民王景略拜见习主簿。”
习凿齿听其说完,心想山野之民哪来的台甫表字,此人有些怪异,道:“阁下要求见将军,不知所为何事,不妨先说与我听听。”
王猛道:“鄙人不才,有一些拙见,想献于将军,所以才会来此。”
习凿齿微微一笑,道:“阁下是秦国人?想来投效将军?”

对着他的问询,王猛不慌不忙找个地方先坐了下来,道:“我乃一介寒门庶子,岂可与主簿此等襄阳豪族相比,能得蒙召见便已是大幸,岂敢有非分之想。”
知道自己的来历,这倒让习凿齿有些惊讶,不得不对他正眼相待,道:“阁下是商山人氏,又怎会知道我的家世?”
王猛抬眼望他,含笑道:“我虽未曾去过荆州,但襄阳习氏之名,早有耳闻。昔日,那习郁曾与汉光武帝刘秀驾幸黎丘,二人同梦苏岭山神,刘秀因其功勋卓著,遂封为襄阳候。习郁便在苏岭山建立神祠,刻两头石鹿与神道两侧,百姓称之为鹿门庙,此山改为鹿门山,后来,习郁又在岘山之南,仿照范蠡养鱼之法开凿鱼池,人称习家池,可谓人间胜地。”

不仅知道自己的出身,还对自家祖上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但是听他说话的音调语色也不像是荆州人氏,因为襄阳话语音亲略带秦,而王猛的口音则是相差甚远,没有半点相似。
习凿齿忽然变了个脸,质问道:“阁下到底是谁!莫要跟我再虚与委蛇,假意周旋,有话尽管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虽是一介书生,但是倒也直爽的很。
而王猛其实也没有想着要跟他周旋,不过闲聊几句以露深浅而已,他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便道:“我王猛就是一个寻常百姓,想要来见一见名满天下的桓元子,顺便与他聊上几句,以诉心中肺腑之言,我也是为了全军将士好,主簿这般逼问,到底所为何来啊?”

为了我军好?此人真够猖狂。
习凿齿到现在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王猛送粮是假,怕是来捣乱的,胆敢在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道:“阁下此言未免有些张狂妄行,我家将军何许人也,凭汝三言两语,口舌之功便能说见就见?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军将士好?实在令本主簿有些费解啊。”
“嘿嘿。”王猛摸着下巴笑了一声,道:“主簿不信我?那好,依我看要不了几日,那司马勋一出子午谷必会惨败,这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策便会落空,彼时,我倒要看看,这灞上到底是谁家的新坟所在。”
习凿齿双眸一闪,心中一惊,寻思:“这是军中机密,除了几位将军之外,再无他人知晓,这人怎会一清二楚,事关重大,还需请示将军再做定夺。”
习凿齿只得说道:“阁下方才所言,令我有些莫名,今日先到此为止,还请回去等候,将军眼下不在军中,待其归来,我自会派人通报。”
言毕,王猛便在带领下又回到众人的身边,阎负见他无恙,稍稍缓了口气,道:“先生可是见过那桓温了?”
王猛等外人出去后,摇摇头,道:“未曾见到,只是去会了会那习主簿罢了,诸位不必为我担忧,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桓温想不见我都难。”
阎负随即按低了声音,道:“那依先生之间,太子殿下可在这军中么?我等冒险前来,还需尽力而为才是。”
“这个嘛......应该还活着。”王猛说的有些犹豫,他暂时也说不准,但是有一点他敢肯定,苻苌的身份肯定是没有暴露,因为古往今来,两军交战,可谓兵不厌诈,这行刺对方主帅倒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也许桓温对此根本就没当回事,逮到了苻苌要么是给抓了,要么就是直接给杀了,不会再有别的作法。
虽然,王猛跟吕婆楼说是为了救苻苌才来,其实也不尽然,苻苌的生死,对于当下的局势来说并无大碍,主要还是他自己想来亲眼看看这桓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要事一切顺利,苻苌不死,或许还有点机会可以将其顺走。
但是,现在四周都有士兵严密的看守,想要大张旗鼓的在军中搜人那是白日做梦,还没睡醒,何况能救他的人也不是王猛本人,只有先等到那该来的人来了以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正午时分,王猛得到了召见。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进了中军大帐,微微低头,余光扫视左右,身材健硕的近卫分站两旁,气氛异常安静,没有半点声响,既来之则安之,便拱手道:“鄙人王猛,拜见桓公尊驾。”
少焉,桓温用他那浑厚的嗓音,对其道:“王先生远道而来,不必多礼,请坐。”
这时候,王猛才抬起头来,与桓温对视,见他头戴小冠,身着皂色长衫,并非褒衣博带,并非宽袍大袖,且姿貌甚伟,器宇不凡,一副男子气概,溢于言表。
对于桓温的样貌,也是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便是说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眉如卧蚕,鼻若悬胆,一副天人模样,可令鬼神惊愕,今日看来倒也没那么夸张,但依旧能感受他身上的狂霸傲气。
既然桓温请他坐,王猛也毫不客气,待其落座之后,桓温道:“听习主簿说,先生从商山而来,特意来见我?”
“正是如此啊。”王猛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回的倒也轻巧。
桓温稍作停顿,又问:“那先生又如何得知司马勋会从子午谷小道突袭长安?可否告之?”
“非也,非也,桓公说错了。”只见王猛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尽显无奈之意,道:“只怕那司马勋前脚出来,后手便会受到伏击,可惜啊,可惜,数千将士就那样白白送死,不知该怪罪何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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