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芦苇来说,庄稼和人都是外来户。
这片土地最早连着江水,梅雨季节,水渐渐从江底苏醒,涌向两边的滩涂,然后越过一条一条的高坡,直到十几里开外的青山脚下,曾经挤满野草的荒滩沉入水底。但芦苇还在,一丛丛一片片拦截着江水,让汹涌的江水变温顺一些,让夹在江水中的泥沙沉淀下来,变成脚下的土地。它们本来就是这里的原住民,是滩涂的主人,繁衍得很自由,生长得很快乐。后来,“小寒修水利”,就有了圩埂,一年又一年地加高加宽,就成了现在的江堤,大大小小的滩涂就成大大小小的圩区,保成圩,九合圩,下圩。芦苇被驱逐到沟边,河岸,荒地上的芦苇变成茅草似的,渐渐被斩草除根,剩下的胆战心惊地活在江边。
我读三年级时,学校每个礼拜都有一节劳动课。老师是下放学生,他带我们去麦地里拔草。那些土地都经过了铧犁千百遍地翻耕,但仍有芦苇从麦苗的间隙里冒出来,我们拔的时候有的断了,有的连根拔起,那根像刀切的一样,虽短,仍旧是黄灿灿的。天知道它们怎么这样顽强。
芦苇和麦苗一样,在三月份开始拔节,但它一出地表,便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几天过后原本光秃秃的滩涂就成为浩浩荡荡的绿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