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读这本书,是缘于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亲近母语研究院《日有所诵》小学五年级这个读本。这本书里,分不同单元,收入了《大地上的事情》这本书中共十余段的选段,且段段读来细腻生动,不落窠臼,又是那样的轻盈,仿佛文字间有着音符在跳动,让人想到,这个作者一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书一到手,首先想的就是要了解一下作者。
苇岸,原名马建国,诗人,散文家,自然之子,自称是“为了这个星球的现在与未来自觉地尽可能减少消费”的人。
这引号里的一句话,让我觉得作者和我心里的诗人形象多少有一些出入。在我的执念里,诗人,可能是感情细腻的,可能是神经质的,可能是思想上放荡不羁的,可能是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我行我素的,惟独不可能是“尽可能减少浪费”的。
苇岸在1978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初期接触朦胧诗,1986年经海子推荐读到《瓦尔登湖》,受此书影响,创作由诗歌转向散文。
思绪马上飞向瓦尔登湖,进入那个静谧安详的世界。梭罗《瓦尔登湖》的思想,是崇尚简朴生活,热爱大自然的风光。《瓦尔登湖》内容丰厚,意义深远,语言生动,就好像一位智慧的老人在娓娓讲述着他的生活,字里行间闪现着智慧的灵光,又显现出高山流水那样的静寂。书中记录了作者隐居瓦尔登湖畔,与大自然水乳交融,在田园生活中感知自然、重塑自我的奇异历程。这本书,能引领人进入一个恬静、素雅的世界。
受梭罗《瓦尔登湖》的影响,是一定会对大自然产生一种奇妙的近乎崇拜的心理的,就如我。而简单如我,也只是就自己的所能,尽可能多地亲近大自然,抽取生活中的时间小片断,走进自然,感受自然,远没有作者这样的深入思考,进而身体力行。
作者自述,自己的童年和少年,与所有乡村的孩子一样,是由贫匮、欢乐、细想、游戏、故事、冒险、恐惧、憧憬、家事等构成的。这也是他在甫一接触梭罗后,会那样痴迷、那样投入的原因之一吧。
一字字,一段段,如一个个晶莹的水滴,又如一串串闪耀着暖人光泽的珍珠——这本书的文字,不像是其他散文,或许会有个中心线围绕其书写,或许会就某一件事发散开来。苇岸不,他的每一段文字,就是他思维跳跃的精华,就是他感悟当下的宣泄,就是他对蚂蚁、对鸽子、对麻雀、对鹧鸪的毫不掩饰的宠溺,就是他对山涧、对溪流、对黑云、对收割后的田野的忘乎所以的亲近,就是他作为自然之子,对大地母亲的敞开胸怀的毫无保留的真挚热爱。
他的文字,有他的思考。
“秋收后,田野如新婚的房间,已被农民拾掇得干干净净。一切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到来的,它都将容纳。在人类的身旁,落叶正悲壮地诀别它们的母亲。看着它们决绝的样子,我忽然想,树木养育了它们,仿佛就是为了此时重现大地上的勇士形象。”
他的文字,有他的雄辩。
“太阳的道路是弯曲的。我注意几次了。在立夏前后,朝阳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也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其他时间,北房拖着变深的影子。”
他的文字,有他的联想。
“ 下雪时,我总想到夏天,因成熟而褐色的榆荚被风从树梢吹散。雪纷纷扬扬,给人间事业来某种和谐感,这和谐感正来自于纷纭之中。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处,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将每秒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他的文字,有他的反思。
“在放蜂人的营地,我曾看到过胡蜂(即我们通常所称的马蜂)同蚂蚁一起在蜜桶偷食蜂蜜。这个经验,导致我后来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过错。”
在我看来,他的最独特的创作,是他的二十四节气的写作。在1998年,苇岸在其居住的小区东部田野的一个固定位置,对同一画面拍摄节气照片,开始《一九九八廿四节气》的写作。可惜的是,1995年,年仅39岁的他就因病去世,这也使他的这个二十四节气的写作未能完成,给读者留下了不可弥补的遗憾。
在书的结尾处,苇岸写了“最后几句话”,其中一句说:
“数年前我就预感到我不是一个适宜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人,甚至生活在二十世纪也是一个错误。我不是在说一些虚妄的话……我非常热爱农业文明,而对工业文明的存在和进程一直有一种源自内心的悲哀和抵触,但我没有办法不被裹挟其中。”
冥冥之中,这,是不是这位自然之子早夭的定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