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这样的人:他在看《流浪地球》的时候,在最煽情的亲人离别之时眼神从容而好奇,当行星发动机出现时却热泪盈眶,而最后听闻计划将延续一百代人时掩面痛哭。
我想还是有的。
一、神韵和碎泥块
电影只是套用了原著的世界观,其中掠过木星的情节书中只是一句话带过,更没有出现空间站上的宇航员爸爸和灵机一动拯救地球的毛头小子,但对于我们这些原著党来说见到了地球发动机和拖着长长尾迹的地球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有一个镜头给我印象极深:绝望的救援队员朝着木星一边怒吼一边用加特林扫射,但木星巨大的大红斑还是缓缓地旋转着——木星眼里地球不过是一块石头,更别提一个人类。
我喜欢刘慈欣的最大原因就是觉得他的科幻深沉平静又充满浪漫;而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惊喜就是他不但给了我一部电影应该有的东西,还附赠了书里才有的神韵——后者在我来看更为珍贵。于改编而言,“神韵”才是电影所求的终极之所在,不论是完美地讲述原书中的故事还是在原著精神上再加创作,原著想要表达的那种精神始终是这作品的根基。
高晓松在采访刘慈欣的时候说:“我看三体也好,流浪地球也好,我总觉得人类很弱势,你对人类的态度好像很悲观。”大刘说:“没有,我对人类还是挺乐观的。人类还是充满希望的。”
但在刘慈欣的作品里,不论是三体中提心吊胆苟且了几千年最后还是被二维化的悲催太阳系人,还是时间移民中移民跋涉万年最后还是回到原点的移民者,他作品中的大多数人类总是目光短浅而自私,弱小却命途多舛。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对这种与蜉蝣无异的弱小物种充满希望,后来看多了才有了些许理解,我发现他总是爱以一种如物理学家般十分理性冷静的口吻讲述人类在物理规则面前的迷惘和挣扎。比如流浪地球,太阳核心燃料不够维持聚变因而坍缩继而升温膨胀,多稀松平常的逻辑推论,可逻辑链的终点就是:人类灭绝。哪怕我们不幻想的太阳命运如何,就把一个穿着宇航服的人类放到宇宙中,求生仓在他所及范围一厘米之外,但由于失重他也只能永远地原地打转。人啊,在物理这个尺度上真的是太渺小脆弱了。
尽管如此,他笔下的人对生活的渴望还是让人由衷赞叹,他们可以为了理想“朝闻道夕可死”,也能为了千年之后更好的生活而忍受百代人的不见天日。——一群蜉蝣用着他们能掌握的最先进的知识来跨越大洋,并甘心忍受永不休止的海风和暴雨。人类的求生欲看上去似乎战胜了一切,他们看不到远处的美好生活在向他们招手,可是对于他们而言只要知道美好生活在这个方向的尽头就够了。我不禁好奇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坚定,并且疑惑千万年的苟且等待真的能等到所谓的“更好的生活”么?
这个上升到哲学的高度的问题于我来说实在是繁琐,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结局好坏,你看到的是这群小蚂蚁的确曾经在自己的洞口忙忙碌碌并精疲力竭地堆起碎泥土来抵御将要来临的海啸——这种渺小的义无反顾就是行星发动机等物让我感动的原因之一吧,更何况行星发动机这块碎泥土又是如此巨大!
二、浪漫
作为理工科的人,我们看科幻电影还是比较乐意并能get到点的,就比如我们在看到空间站的环形形状时知道是为了要用向心力来避免站内失重;在看到高维生物时能理解维度的跨越是何其难——我觉得物理学一直是一个非常浪漫却又十分客观的一种存在,在影片里,人们为了活下去而计划着千年之后的事,彷佛一千年对技术发起计划的学者而言也是弹指一挥间……狭义相对论的洛伦兹坐标变换告诉我们t’=(t-vx/c的平方)/根号下1-(v/c平方)。枯燥无味?可是如果我换一个方式来讲这个公式:你移动的速度可以决定时间。未来的某一天你被选中要去另一个遥远的星星上去执行任务,你要搭乘速度接近光速的飞船。临走的时候你与你的爱人相拥告别,在你飞船加速之时,船外世界的时间就已经数十倍百倍快于以你的速度飞速流逝,到达了目的地你觉得你过了十分钟,可地球上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你从你爱人的怀抱中起身,再见面时你们曾经相拥的土地都已变成海洋。
我喜欢科学家们的那种常人不易察觉浪漫,他们总是研究光年之外的故事和百亿年前的问题,但和文学家不同的是他们的故事都立足于数学和基础的自然科学。每一毫米,每一秒都源自最基础的数字和公式。何况,人类永远无法亲眼见到他们的预言,但这正是浪漫所在:不要问我为什么探索,探求真相这件事不需要意义。
其实从物理学的尺度来看,人类的末日挺多的,我记得15年的时候欧洲的科学家们试运行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对撞器,但是有些科学家却不免恐慌:由于能量过大,可能会产生出微型黑洞。我觉得如果那些科学家一语成谶,恐怕这会是地球上最绝望的预言,如果真的有黑洞产生在这个星球上所有人能做的就只能是面对末日罢了。再比如我们作为四维生物,在高维生物面前只是纸片上的蚂蚁一样,毁灭我们易如反掌……
但对撞器如今依旧在正常地运行,蓝色星球上的居民们也仍在忙忙碌碌地生活而没什么人把文明的毁灭放在眼里。有人始终执着于柴米油盐,有人却总爱幻想宇宙星空,烟火气现实而美好,星辰大海更是辽阔。
三、温热
我在看这个电影的那天是大年初七,过了忙的时候,但春节喜庆的余温还没过。我叫了一个我多年没见的老友,虽然她的外貌变化巨大,但我不知这么多年的时光她的内心又变了多少。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我强忍着眼泪扭头看她,她也眼圈红着地看我,我惊诧于她竟然和我感动的点一样,但她随即说:“父子离别那块真挺感人的。”当时我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永远成不了我的soulmate,但瞬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还仍旧是我的好朋友。
说回《流浪地球》,尽管他在大刘的世界框架说着自己的故事,但这是一个对大众和小众同样友好的作品:上映时正值春节,在这个一年中最温热的时光里陪着亲人爱人去看这星球尺度上的父子亲情,何不是一件乐事?而为了情怀去的那一小部分人倒也的确能如他们的愿。郭德纲说过一句话:“艺术最难的是什么啊?雅俗共赏。”
嗨,也许人家女孩想的比我要深邃,何苦来自己这么自视清高?在那个温暖的节日,这部电影给了不同的人不同的温热,并把忙忙碌碌的人们聚到了一起来静下心享受这一段时光。外面鞭炮的青色硝烟中透着丁达尔效应的太阳光柱,太阳还是用晴朗的阳光为人类这些渺小的生物送去新年的礼物,温热从0.0000158光年之外照到从电影院出来的的人之间,他们的距离变得更近更友好亲密。这样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