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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有两张床,简蘅面朝门,侧着身子躺在里面靠窗的那张床上,靠门这边的病床是空着的。
谷兰轻轻地走近,轻轻地坐在对面的床上,痴痴地望着简蘅,简蘅的一条胳膊从上到下缠着纱布,露在被子外面,他皱着眉头两眼紧闭,看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谷兰就这么傻傻地望着简蘅,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望着望着,在不知不觉中,谷兰的眼泪顺着眼眶,不争气地一滴,两滴,三滴......缓缓滑落......
往事,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地,从遥远的过去,卷着漫天的风沙雨雪,跋山涉水,浩浩荡荡地盖过来。
那是新千年的春天,简蘅向谷兰提出分手,然后,不待谷兰做出任何回答,毅然决然北上。
谷兰能说什么呢?求他吗?
相恋八年,八年后的结果,除了让青春在一张纸上挂满泪痕,又能说明什么呢?
对于简蘅的离去,谷兰纵有万般情意缠绵,却也随着他的冰冷决绝,在风里悄然隐去。
那段时间,谷兰好像死了一回。
记得,林越心疼她,曾经问她:“谷兰,你恨简蘅吗?”
谷兰无以回答,凄然一笑,说:“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正当谷兰深陷在过往的回忆里不能自拔的时候,护士走进来,冲着简蘅喊:“十九床,醒醒了,测体温!”
谷兰赶紧用手拭去了脸庞的眼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露出一丝破绽。
护士测完体温,说了声:“三十七度,正常。”就出去了。
简蘅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的谷兰,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当简蘅颇觉为难之际,他的主治医生进来了,问他:“十九床,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简蘅赶紧回答:“伤口的地方,挺疼的,扯得我半拉身子也跟着疼,不敢动弹,感觉呼吸都放不开,呼气吸气的时候,一跳一跳地疼。”
医生说:“疼,那是肯定疼,止疼药吃了吧?如果止疼药吃了,觉得还是疼,实在疼得受不了,可以让家属叫护士给你打止疼针。”
“不不不,冉医生,止疼针就算了,我害怕打针。”简蘅说这话,有点像个小孩子。
医生忍不住笑了,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谷兰,面露意外之色:“谷兰姐,你怎么在这里?”
谷兰这才认真端详大夫,大夫取下口罩,谷兰乐了:“冉宁,是你啊!”
简蘅的主治医生正是冉平的弟弟冉宁,他问谷兰:“谷兰姐,你来看十九床?十九床是你的?”
谷兰慌忙解释,磕磕巴巴地回答:“我受朋友委托,来看看,十九床是,是,是......我朋友的......儿子。......”
冉宁“哦”了一声,说:“那你们聊,我先忙去了。”
谷兰追问了一句:“冉宁,啥时候办喜事?到时记着告诉我一声啊?”
冉宁笑着答:“放心吧,谷兰姐,肯定忘不了你的。”
一问一答间,冉宁出了病房门,谷兰送冉宁到门口,再进来时,感觉羞臊的不行了,而此刻,简蘅看她的那个表情也怪怪的。
简蘅依然皱着眉,冷冷地问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刚才,你给我的主治医生说,我是你朋友的儿子,请问,你朋友是我的老妈?还是我的老爸?”
谷兰被简蘅的问话,弄得好尴尬,她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题,灵机一动,问:“你口渴吗?要不要喝口水?”
简蘅摇了摇头,固执地命令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谷兰看了一眼简蘅,尴尬地要死,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就硬邦邦地甩出来一句:“我拒绝回答简先生的这个问题。”
简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
谷兰又是驴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要不要把你的床头摇高一点,这样你躺着会稍微舒服一些。”
简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慢腾腾地点了点头。
谷兰边摁床的升降按钮,边征求简蘅躺着的舒服度,谷兰调好了床,看见柜子旁边放的暖壶,也没管里面到底有没有水,赶紧提着暖壶出去打水了。
简蘅看谷兰慌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受伤的人,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身子,这一动,伤口处被扯拉,当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正在这时,简母进来了,大呼小叫:“哎呀,儿子,别动别动。”
简蘅喘着粗气,安慰简母:“没事,老妈,我好着呢,你不用管我,去照顾我爸,你上上下下跑来跑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简母瞥了一眼另外一个病床上的包包还在,面露喜色地问:“谷兰呢?”
简蘅觉得好奇怪,反问:“你怎么知道是谷兰?”
简母说:“我在医院碰见的,巧吧?十几年没见,今天一见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老样子,我跟她打招呼,然后就把咱家这两天遇到的糟心事儿给她说了一下,她二话没说就过来看你。”
说完这一长串子话,简母凑到简蘅耳旁,压低声音说:“儿子,你说,你和谷兰还有没有可能呢?这闺女,我看着喜欢的很,还有,我一说你受伤了,她着急的样子把我快暖哭了,我觉得,这闺女心里八成还有你。”
简蘅打了一个哈欠,假装没把老妈的话当一回事,闭着眼说:“困了,我要睡觉,你去我爸的病房里守着吧,别管我了。”
简母抡起了巴掌,却在落下去的时候,换成给儿子盖被子,然后,有点失落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