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一个庄子上,都是我们一个姓的人。所有的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而我们家也是那个庄子里的大户。不仅是因为我们是长房一脉流传下来的。还因为我们家世代人丁兴旺,子孙发达。有做官的,在当地有势力,又名望。有经商的,挣很多的钱,生活富足。因此,我们家在庄子里是一个独门独院,前前后后都有属于我们的宅基地。这个独立的院落,在整个庄子上都是殿堂级的存在,象征着权力与财富。因此,庄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只要经过我们家门前,都要弓着腰进来打一声招呼。我爷爷正常不在家,家里只有奶奶守着。若是和我们家境还算相仿或者差一点的,我奶奶会请进来喝茶。要是家境一般的,甚至贫穷的。我奶奶只略微点点头,那人便弓着腰一溜烟地出去了。小时候的我,看不懂人情世故。只觉得奶奶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地主婆子,每逢她做出这个样子时,我总会要躲到房间里,捧着肚子大笑,笑的瘫倒在床上。奶奶在窗外的院里,只听到我房间里恍惚飘过来的戚戚噢噢的惨叫声,便赶紧跟了过来。推开门,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肚子疼啊?”我捂着嘴,摇着头。
因为我们家的门槛高,奶奶对进来的人又有那样的筛选。所以,暑假回到乡下的我,总也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到我家玩。我也没有去过其他人家,奶奶看的紧,一刻看不到我,就满房间嚷嚷着喊我的名字。偶尔她到桥头买菜的功夫,也会把我反锁在大房间里,让我安心做作业。我烦闷极了,跟坐牢似的。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晚上奶奶给我洗脚的时候,我对奶奶说:“我不要在这里住了,根本没人玩。”我大声嚷嚷着,期望用足够的音量引起奶奶的重视。奶奶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对我说:“你等着吧,明天我找个人陪你玩。”
第二天,我正在堂屋里写作业的时候,奶奶从屋外领进来一个人,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比我高一头。我盘在椅子上的腿放了下来,站到地上,然后我走了过去。奶奶拉着她的手,对我说:“你不是要找人玩吗?这个是老奶奶家的小三姑,她比你就大一岁,以后你就跟她玩。”说着,忽地想起来什么,一下子放开了她的手,从里屋间抓一大把大糕花生谷子,放到小三姑手里。小三姑用双手合并着双臂接了过来,害羞地笑着。奶奶微笑着说:“你们吃啊,玩哦。我去烧中饭了。”奶奶从堂屋里走出去,小三姑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上连着手上的大糕谷子花生以及糖果,放到了我写作业的方桌子上。朝我笑了笑,我感到她的善意,像温柔的阳光。她梳着两个长长的辫子,挂在肩边。身体是那样的是瘦削,正宗的瓜子脸,可脸却是那种吃不足的,黄黄的。两只眼睛笑起来像月牙,鼻子倒是挺的,嘴唇笑起来,正好弯到完美的弧度。我拎起她的小辫子看了看,像稻草般烧焦的枯黄。我向来是羡慕长头发能梳的起辫子的人,因为我从小被当成男孩子般养大,总是剪男孩子那样板寸的头。可是她这样的长头发,我倒不羡慕了。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由奶奶领进屋的“小伙伴”。奇妙的想象力,让我觉得眼前就是农村版的“黛玉”呀。我嘿嘿地笑着,她不好意思起来。只见她走到桌边,开始看我的作业。然后,笑着抬起头问我:“这就是你们城里的暑假作业?”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她那样羡慕地看着,小心地抚摸着我的暑假作业翻看着,像是抚摸稀世珍宝。那滑稽的样子落到我的眼睛里,我不禁笑了。但转而是一种悲哀,我感到了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不到半天的功夫,我们就熟识了。我问她多大,她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十一岁了。我嘿嘿笑了,说我今年十岁,你就比我大一岁。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听到奶奶在厨房间里拿碗筷时相互碰撞的声音。她敏捷地听到后,还没对我反应过来,她就对我说:“我要回家了。”说着,就离开了我们刚刚坐在一起聊天的长板凳。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送她走到田地口,她一边匆匆往前走着,一边指着前面一个高高的房屋,对我说:“那就是我家。”我点点头,朝她挥挥手告别,便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把菜端到堂屋里的大方桌上了,我的作业被捡到敬香的条台上。奶奶见我进来了,问道:“小三姑呢?”我说:“回家了。”“吃中午饭了,她怎么回家了?你也不喊人家吃饭。”我呆住了,愣在原地。原来她那么着急回家,是怕我留她吃中午饭。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地夹着筷子,心里懊悔着为什么不留她吃午饭,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她下午还会不会来找我玩呢?当时小小的我陷入大大的忧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