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落尽时》
第一章：倒计时牌与白衬衫
高三（7）班后墙的倒计时牌被值日生抽掉了两张，鲜红的“280”像一道催命符，贴在每个人眼底。
林微把第三遍演算错的数学卷子塞进桌肚，抬头时正好撞上陆明宇转过来的视线。他的笔在指尖转得飞快，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上跳了跳。
“又卡壳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
林微把草稿纸推过去，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辅助线：“立体几何，第三问。”
陆明宇没说话，接过笔在图上添了条虚线。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蝉鸣搅在一起，让她忽然想起高一那年，也是这样的夏天，他在运动会终点线递给她一瓶冰镇可乐，手指碰到她掌心时，像碰翻了整箱橘子汽水。
“懂了吗？”他把草稿纸推回来。
林微点头，却没看题。她在看他握笔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这双手会解最难的物理题，会投三分球，上次班会还帮她把挂在黑板顶上的气球摘了下来——那天他站在讲台上，她仰头看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晚上晚自习，留到几点？”他忽然问。
“十点吧，班主任说最后两节开放答疑。”
“我帮你占座，老地方。”他转回去时，校服后摆扫过她的桌角，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老地方是教学楼西侧的空教室，只有两盏灯亮着。林微抱着错题本过去时，陆明宇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前摊着一本英语词典。她刚坐下，他就从书包里摸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递过来。
“提神。”他说。
糖在舌尖化开时，林微偷偷看他。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她忽然想起上周模拟考后，他在走廊拦住她，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慌，有我”。
那天的风很大，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第二章：未说出口的志愿
填志愿模拟表发下来时，班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躁动。林微盯着“目标院校”那一栏，笔尖悬了很久都没落下。
她想去南方的大学，听说那里冬天不冷，还有成片的香樟树。可陆明宇的梦想是北方的理工大，他说那里的实验室能摸到最先进的航天器模型。
午休时，她看到陆明宇的模拟表被同桌抢去看，红色水笔填的“北方理工大学”刺得她眼睛疼。
“你呢？想去哪？”他走过来，把她掉在地上的橡皮捡起来。
林微把自己的表格往抽屉里塞了塞：“还没想好，可能……省内吧。”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爸托人问了，北方理工的自主招生下个月开始报名，我帮你也拿了份简章。”
林微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睛里。阳光从走廊尽头涌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覆住她的。
“我……”她想说“我怕冷”，想说“我想离我妈近点”，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我再想想。”
那天晚上的空教室，格外安静。陆明宇在做题，林微却在草稿纸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中间隔了条歪歪扭扭的线。
“林微，”他忽然停下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怎么办？”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教室里只剩下挂钟滴答的声音。林微攥紧了笔，指甲陷进掌心：“那……就每天视频吧。”
他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样。”
可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她的错题本拿过去，一道一道地圈出错误。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上，林微忽然觉得，有些话好像被夏天的风偷走了。
第三章：毕业照与散伙饭
拍毕业照那天，太阳特别烈。全班人挤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林微被安排在陆明宇斜后方。
摄影师喊“靠近点”时，他往后退了半步，肩膀碰到她的胳膊。她闻到他身上的防晒霜味道，是橘子味的，和高一那年的可乐一样。
“笑一个。”他侧过头，声音混在人群的喧闹里。
林微咧开嘴，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他眼里的自己，笑得像个傻子。
散伙饭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班主任喝多了，抱着班长哭着说“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学生”。陆明宇被男生们拉着喝酒，白酒杯碰得叮当作响。
林微坐在角落，看着他仰头喝酒的样子，喉结滚动，侧脸在灯光下泛着红。有人起哄让他表白，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后来他过来，递给她一杯果汁：“别喝啤酒，凉。”
“你喝了多少？”她问。
“没多少。”他坐下来，身上带着酒气，“志愿填了吗？”
“填了。”林微低头搅着果汁，“省内的师范。”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没听见。然后他忽然说：“挺好的，当老师安稳。”
那天晚上，他送她到小区门口。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陆明宇，”林微停下脚步，“我们……”
“等你上了大学，”他打断她，声音有点哑，“记得给我发消息。”
他没说“我们在一起吧”，她没说“我其实可以报北方的学校”。蝉鸣在那天夜里格外响，像是在替他们喊出没说出口的话。
第四章：五年后的同学会
同学会定在国庆，班长在群里@了所有人，说“一个都不能少”。林微看着屏幕上“陆明宇 已确认参加”的字样，手指在对话框上悬了很久。
她终究还是去了。饭店包间里闹哄哄的，有人结婚了，有人换了工作，有人在吐槽老板。林微刚坐下，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明宇穿着黑色外套，比高中时高了些，瘦了些，头发剪短了，露出饱满的额头。他和当年的同桌拥抱，笑着说“你小子发福了”，眼神扫过全场时，在她身上顿了顿。
“林微？”他走过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心跳和高三那年一样快。
他在她旁边坐下，点了杯和她一样的柠檬水。有人聊起当年的班主任，说他去年退休了，有人聊起高考成绩，说陆明宇是全班唯一上了北方理工的。
“你现在在当老师？”他忽然问。
“嗯，在初中教数学。”林微笑了笑，“你呢？听说在研究所？”
“嗯，搞航天材料的。”他看着她，“上次同学群里发你的照片，在学校运动会上，还是扎着马尾。”
林微的脸有点烫。她其实看到他朋友圈了，有张在实验室的照片，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和当年的白衬衫一样好看。
中途有人提议去KTV，陆明宇说“你们先去，我和林微还有点事”。包间里瞬间安静了，有人吹了声口哨，笑着跑了。
第五章：蝉鸣又起时
饭店门口的风有点凉，林微裹紧了外套。
“其实，”陆明宇忽然开口，“我当年报了省内的保底志愿。”
林微愣住了。
“没告诉你，是怕你觉得有压力。”他看着她，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后来看到你的录取结果，我把保底志愿删了。”
她忽然想起高三那个填志愿的夜晚，他在草稿纸上画的北方理工校徽，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笑脸。
“我以为你不想……”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以为你更想留在家里。”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当年一样，“这五年，我每年都回来看过你学校的运动会，就是怕你看到我。”
林微忽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陆明宇，”她说，“你是不是傻？”
“是挺傻的。”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和高三那年的味道一样，“那现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不傻了？”
远处传来KTV的喧闹声，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林微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点了点头。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和当年在雨里扶住她时一样稳。
“对了，”他忽然说，“我申请调回省内分所了，下周入职。”
林微抬头看他，他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星。
路灯下，两个影子慢慢靠在一起，像高三那年拍毕业照时一样。远处的蝉鸣好像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它们没再偷走任何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