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年基本已经过完了,年味也渐渐淡下来,幸亏有正月十六和正月二十三的“给老军爷打火”与“燎百病”,要不这年过得还真有些让人失落呢!
记得每到正月十六的下午,家家户户都要早早准备好一大捆火焰旺的柴火放在家宅附近的最高处。当然,爷爷也不例外,他总是早早找一些柳椽或木墩子,用劈斧劈成稍微细一点的条状或小一些的木块,再把这些旺盛的柴火用沙柳捆成小捆,或装进一个大筐子,搬到家宅的最高处摆放好,等待晚上的时候,给老军爷打火。
听奶奶说:“老军爷是掌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神仙。”正月十六,家家户户为了期盼五谷丰登、物阜民丰,都要在家宅的最高处放一堆火,来祭奠老军爷,来祈福。正月二十三放火,是人们为了祈求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和顺,幸福安康!
到了晚上,爷爷奶奶带着我们来到打火的地方,我们先看一下附近的人家有没有开始点火,如果别的人家不点火,爷爷也不点,等到附近的一堆又一堆火焰燃烧起来,像朵朵盛开的火花向我们招手时,爷爷才开始点燃柴火,柴火“扑哧、扑哧”地燃起来,越燃越旺,火苗越蹿越高,有时候像一只站起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正在猎取活物,有时候像温顺的羔羊,嚼着牙,闭着眼睛,有时候像一个轻舞的少女,曼妙着优雅的身姿,有时候更像一个健壮的男子,昂首阔步……有夜风的时候,火苗呼呼作响,无风的夜晚,火苗似乎也很安静。
我们争着抢着往上添柴火,有些时候,添得太多,就把火压得熄灭了,冒着一阵又一阵的浓烟,有怕烟熏的就躲的远远的,不怕烟的弟弟妹妹们,俯下身子,撅着屁股,向着火苗吹,一阵夜风吹来,一股生烟像调皮的捣蛋大王迅速钻进弟弟妹妹的眼睛,鼻孔,这下麻烦大了,弟弟妹妹们有的哭,有的用手背揉眼睛,一会儿就变成一只只大花猫了。
爷爷在旁边嘟囔着,奶奶一言不语,只是面含微笑,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稍长的棍子,把柴火从火堆上轻轻地挑起,用尽力气吹两口气,赶快站起来躲在一旁,如是往复,终于,一大堆火在奶奶的软磨硬泡中又燃烧起来,火在笑,我们围着火堆又唱又跳,好不快活!
待大火燃烧过去,孩子们就从火堆上的这边往那边跳,争着抢着,前呼后拥,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这时候,年龄小一点儿的弟弟、妹妹们眼馋了,他们在一旁哭闹起来,爸爸妈妈就抱着他们一边跳,一边说“燎干净,燎得娃娃一年四季不害病。”我们跳了一次又一次,“格格”的笑声随着夜风穿过田埂地头,惊扰了天空的小星星,也打破了冬夜的寂静。
大多时候,火烧得旺盛,我们总是嫌爷爷事先准备好的柴火不够多。于是,我们就地取材,要么在邻家柴堆上抱一大捆,要么把附近的蓬蒿,柠条、沙柳的干枝一一拣来,一股脑儿地扔进去。
我们在清风朗月中,跑着、跳着、闹着、笑着,终于累得气喘吁吁。奶奶拿着准备好的馍馍,在中间扎上一根棍子,放在火堆上烤,待馍的一面还未烤黄,奶奶就赶快掰开来分给我们,再赶快翻过去烤另一面,我们都围在奶奶身边,早已馋得流口水,最后奶奶每人给我们发一个馍,让我们自己折腾,谁知,不一会儿,妹妹的馍烤得又焦又黑,像一个黑色的狗娃儿脑袋,她在一旁啜泣起来,我们则哄堂大笑起来。
有时候,奶奶也给我们炒豆子吃,这需要在添柴火的同时不停地往火堆里撒一些沙子,待馍烤完,奶奶就把含火星的灰烬用棍子移到一边,再用棍子把烧热的沙子向两边拨开一个凹形的地方,就把带来的豆子撒进去,再把刚移过的火星移回来盖在豆子上蒸上三几分钟,奶奶就用棍子左右来回地拨弄,火堆上冒着气,发岀“噼哩叭啦”的响声,犹如一阵急促的雨打芭蕉的声音,待这声音渐渐小了,这也意味着豆子熟了,奶奶赶快把灰和豆子一起拨到冷土上面,我们蹲下围成一圈,争抢着拣起豆子,不停地往嘴里塞。
待肚子吃得滚圆后,才想起浏览四周的夜景。无边的暗夜,犹如一块黑色而硕大的幕布,把大地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四周静得出奇,静得可怕,只有冷风拂过脸颊,才发现空气快活地流动。这时候放眼望去,四周的火堆,一个比一个旺,闪着红色的光芒,犹如给夜晚按了太多的眼睛一样,窥视着这个多彩而神奇的世界。
待大火熄灭之后,奶奶用木棍先把火堆分成东南西北四份,看哪一堆的火苗最旺,表示哪个方位的年景最好。然后再把火堆分成十三份,中间分一大份,这代表这一年的年景,大份的四周外围十二小份,每一份代表一个月,看哪一份最旺,表示哪一月雨量最充沛。我那时候不太懂,只是在一边拿着棍子胡乱地拨来拨去。第二天早上,奶奶拿着箩儿,把昨晚的灰烬过一遍,看箩里有什么谷物,意味着来年什么谷物会丰收,这是我听说的,不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现在想一想,那时的人们真的很有意思啊!
今天,朋友圈跳火堆的图片与视频都已经霸屏了,记忆之舟又被重启,往日的风景一幕又幕,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忽然一股浓浓的烤馍味,浸在手机里,穿透屏幕,流淌在我的心里,如一缕暖暖的阳光,在岁月的沧桑里浮想联翩,轻吟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