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豆豉

短暂而忙碌的春节假期就要结束,母亲依依不舍地往行李箱里塞满了腊肉腊鱼等腊货,仿佛总也不够似的。我虽不忍母亲每每为这些食物付出辛劳,但也不忍拂逆母亲临别浓厚的怜爱,只得一一都听任母亲的安排了。

在母亲亲手制作的这些美食当中,我最爱的还是母亲做的豆豉。

豆豉并不好看,经过发酵生菌腌制,也许是岁末的阳光不够猛烈,豆豉还是湿润的,不像老干妈那样干脆,也缺少阳江豆豉那股清甜。它们灰不溜秋,紧密地挤挨在食品袋里,每次烹煮时从冰箱里取出来看上一眼,眼前便浮现出故乡的种种:隆冬的萧瑟,秋天的原野,父母日渐蹒跚的背影,以及一些因为来不及保存便已稀薄了的记忆带给自己的惆怅。

母亲制作豆豉,是自我能记事便常有的事。小时候,故乡的黄豆的品种较差,母亲便要把黄豆倒进大簸箕里筛选。圆圆的黄豆随着母亲双手的上下倾斜在簸箕里欢快地奔跑,如同沙场点兵。挑好了黄豆,煮熟,沥干水分,放进洁净的竹篮里发酵,等黄豆上面长满了长毛,便要摊开,放盐。看似简单,但时间却难以掌握。有时会听到母亲自责:呀,忘了及时摊开,黄豆霉过头了,糟蹋了这么多豆子。但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母亲制作的豆豉总是那么鲜,那么香。盛上一小罐带去学校,可以吃上一个星期。上中学那阵,同学都会带各自的菜食去学校,我觉得,母亲做的豆豉是最好吃的,最不舍得拿出来交换。

如今,我已经四十多岁,母亲也已七十高龄。在不经觉间,岁月偷走了母亲的青春和容颜,夺去了母亲的活力与健康。母亲再也不能胜任粗重的农活,也没有再种黄豆。然而每年的每个季节,我总能吃上母亲做的豆豉。间或也能听见姐姐说,母亲忘了发酵中的豆豉,坏了一锅。随着母亲的年事已高,想必这种情形只会有增无减。不过这似乎无法阻止母亲不止歇地制作豆豉。坛子里的还没吃完,她便又去超市购买东北的大黄豆。母亲说,现在故乡种的都是东北的品种,个头大,做豆豉的味道好。母亲那愉快的语气给人感觉似乎全是因为这东北的黄豆好,才让她对制作豆豉乐此不疲。

此刻,躺在广州寒意稀微的春夜里,唇齿间还残留着豆豉的咸香。一岁刚尽,一春又始,短促的光阴只在母亲送别的额角稍作停留,便已悄然逃遁。炎热的五月,在故乡的黄豆地里挥洒汗水薅草劳作的母亲年轻的脸庞,隔着千里的风尘竟已日益模糊起来,消散在淡淡的思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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