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樱花标本碎了

玻璃窗上凝着珍珠似的水雾，林晚樱用指尖划出个小月亮。巷口的樱花正盛，粉白花瓣像雪粒般扑在玻璃上，她望着那抹浮动的春色，忽然笑出声来。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锁屏跳出新消息——

「手术刚结束，五分钟后到。」

末尾跟着个笨拙的樱花 emoji，像极了陆沉舟每次见她时泛红的耳尖。

她转身去整理花束，玫瑰在玻璃纸里泛着温柔的红，最中央插着支沾露的樱花枝。这是陆沉舟每年4月12日必订的款式，美其名曰「十年之约」，可他总记错，樱花花期短，真正的盛景从来撑不到月中。

「晚樱姐，陆医生该不会又要爽约吧？」实习生小夏抱着花瓶路过，眼尖地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上次您生日他就没来，害得您对着冷掉的火锅哭鼻子。」

「去你的。」林晚樱笑着拍她手背，却在触到围裙口袋时骤然屏息——那枚定制钥匙扣还在，刻着「沉舟归晚樱」的银质小帆船静静躺着，像每次他送她回家时，站在路灯下的剪影。

三点整，风铃骤响。

冲进店的不是穿白大褂的男人，而是举着带血白大褂的快递员。那抹刺目的红先撞进眼帘，接着是救护车的鸣笛，像把生锈的刀，硬生生剜开春日的温柔。

「陆医生在樱花巷出车祸了！」快递员的喘息混着雨气，「他手里还攥着给您的花……」

花束摔在地上的声音很轻，红玫瑰滚过她脚边，沾了点泥，像陆沉舟每次给她包扎伤口时，指尖蹭到的碘伏痕迹。她蹲下身去捡，却看见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个药瓶——替吉奥胶囊，适应症：晚期胃癌。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林晚樱踉跄着扶住货架，罐装营养液在掌心硌出红痕。她想起上周帮他整理衣柜时，看见的高领衫们，原来不是为了挡手术室的冷气，而是为了遮住化疗后溃烂的皮肤。

「林小姐？」护士的声音从急诊室门口飘来，带着不合时宜的轻柔，「患者随身物品里有这个……」

那是本被血浸透的日程本，封面印着樱花图案，是去年她送他的生日礼物。4月12日那页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的字迹力透纸背：这次必须说再见。

她翻得太快，纸页发出簌簌的抗议。2023年的页面上，几乎每个周末都画着红叉，批注从「晚樱想养猫」到「她痛经到冒冷汗」，每一句都像根细针扎进心脏。原来他不是忙，是忙着和死神讨价还价，忙着把她的愿望折成纸船，放进自己正在枯竭的生命长河。

「林小姐？」护士的声音突然带了颤音，「患者急救时一直攥着这个……」

透明密封袋里躺着半张纸条，边缘被血染成深褐。她认出那是自己高中笔记本的纸，笔迹却陌生得可怕：别去樱花巷，求你忘记我。

雨突然大了。

林晚樱站在急诊室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仪器嗡鸣。右肩的樱花胎记忽然灼痛，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烧起来。她想起陆沉舟第一次吻她时，指尖轻轻抚过那块胎记，说像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樱花。

可现在，那朵樱花在灼烧，仿佛要把十年前的记忆从结痂的伤口里扯出来——暴雨、刹车声、金属撞击的巨响，以及某个少年抱着她狂奔时，落在她额角的泪。

「患者情况特殊。」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眉间刻着深深的沟壑，「他体内有多处旧伤，像是长期化疗导致的器官衰竭，还有……」

话音突然被玻璃碎裂声打断。林晚樱撞翻了护士站的花瓶，清水混着碎玻璃在地面蔓延，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右肩的胎记正渗出淡红，像朵被雨水打湿的樱花，摇摇欲坠。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锁屏亮起——是陆沉舟的消息，却不是来自今天。

「2015.4.12 22:07」

「樱樱，生日快乐。如果有天你忘记了，就去樱花巷7号，那里有你送我的第一朵樱花。」

雨声渐远，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十年前的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只有陆沉舟站在樱花树下，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的画面，却怎么也想不起他身后的巷子，和那栋爬满藤蔓的旧楼？

急诊室的灯灭了。

林晚樱攥紧那半张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影子，围裙上的樱花刺绣被血染红，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她从楼梯上摔下时，右肩绽开的血花。

而此刻，樱花巷7号的铁门后，某片干枯的樱花标本正在风中轻颤，标本下压着的诊断书，日期停在2015年4月12日——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天，也是陆沉舟「死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