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岚
初读诗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朗朗上口之余,总觉得它分外亲切入心。倒不是说诗中春日竹翠桃开的美景令人浮想连连,而是群鸭水中游戏觅食的生动图样,总浮现在我脑海。
诗中,水暖鸭知,最令我动容难忘。缘何,大抵因为我父亲也曾养过鸭,在溪中。
那时候大概是我上二年级的光景,父亲在村旁河道上游饲养鸭子。那鸭子,不似寻常农家散养的鸭子那般毛色灰黑反光,而是一身白毛,再有黄嘴,黄脚。大白鸭走路大摇大摆,体态笨重,总给人滑稽感。
大白鸭吃饲料,由小吃至大。因此,除了一日三餐父亲会在家,其余时间,他都围着大白鸭转。放饲料,放水,待大群的白鸭吃过,又得清洗放水器。晚上自然也睡在临河搭建的简陋茅棚里,夜夜守着鸭群,以防偷鸡摸狗之流光顾。
冷冻渐去。春日里,我喜欢跟随父亲到养鸭场,看父亲饲鸭,看鸭群徜徉春水间。那时候我总觉得春日的溪水,得刺骨冷。可那群大白鸭,却是水中嘻戏畅游,嘎嘎叫响,我心头总会生出疑问,难道大白鸭不惧寒冷。
我曾向父亲提起过心中疑问,父亲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鸭子生性亲水,若弃水,反而奇怪。
我也不深究,比起纠结鸭子怕冷与否,还有更多有趣的事情等着我。
鸭群在水中悠然自得时,我会在岸边突然地加速跑动,口中大声吆喝,吓得鸭群上下乱窜。又有放鸭饲料时,当鸭群吃得畅快淋漓之际,我会突然地跳进栏栅中,一下擒住其中一只,捧起,飞奔至河畔,用力甩臂,将它扔入水中,惊得它叽嘎叫,猛拍双翼。或待鸭群吃食时,我在栏栅里一遍遍地追逐鸭群,几只体肥身胖的白鸭被我追得紧,脚底一软,身体向前一倾,跌落沙地上,挣扎着拨动鸭掌,却起不来。
这些胡闹混事当然不可被父亲发现,否则我别想再跟他来鸭场玩耍。
父亲在场时,我更多的只是静静地观赏鸭群:在心中暗暗赞叹它的一身纯净毛色;目光追逐着鸭群没入水中的鸭掌,惊叹它们划水时的灵动;猛然间望见一只白鸭潜入水中觅食,只留了尾巴在水面摆动,随后全身潜进水里;一旁的鸭子也随之潜水,而后哗的一下冒出水面,抖动身上水珠,水溜鸭背了无痕。
春风柔柔的吹,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夹杂着泥地气息,还混了鸭粪的腥气,可以说,绝对是别无仅有的嗅觉体验。
夏日里,正午太阳毒辣,父亲不准我跟随他去鸭场。而我总是趁着父亲走远一些后,绕道而行。待父亲发现,我已行至鸭场。父亲吩咐我在茅棚坐定,切莫在日头下暴晒。
夏日正午的太阳,也真是毒辣,烤得泥地上升腾起阵阵热浪。我坐在茅棚内,依旧觉得热浪袭人。看着鸭群安逸地游弋在清凉溪水中,我真想让自己也一头扎进水中,与鸭同游。
夏日里,父亲去鸭场去得更频密。日间天色稍稍暗些,乌云只盘在天角落时,父亲便已急匆匆地奔向鸭场,抽掉闸口挡板,以防雷雨瞬间到来导致的溪水急涨。听父亲提起,曾试过在雷电交加时,且眼观雷电所至何处,且看顾鸭群加固栅栏。若是散得快的雷雨还好应付,要遇上点滴不停的夏雨,观水漫沿岸,父亲则更是忧心忡忡。
辛苦的汗水挥洒过后,是鸭贩子收鸭子时数递给父亲一沓大钞时的喜悦。那次,鸭贩离开后,父亲将手上的钞票又是一数,遂用小只红色塑料袋包好,方纳入裤兜。
一旁的我注视着父亲手中的钱,竟不曾有太多想法。我只是纯粹的开心,心中念叨着,往后开学时,父亲能一次给我付全学杂费,无需老师四次三番催缴。
父亲收好鸭钱后过后,又在口袋里掏出一张零钱,给到我手。我欢呼雀跃,也不跟父亲道别,便径自奔回村口小卖部,买钟爱的零食。
只是,好景不长。次年鸭贩说市道艰难,白鸭收购价格降了许多。看着早已长成的鸭群,父亲盘算,拖延出售时日不止消耗饲料,鸭的体重也会轻耗不少。不得已,父亲低价将鸭子售出。父亲接过鸭贩递过的钱,还是一沓大钞,可父亲数钱时没了往常的神采,只略略一数,就胡乱地塞入裤兜里头。我期待父亲仍旧给我一张零钱,可是,没有。
时间往后推移,别说白鸭收购价格愈见下降,连随鸭贩也不按时收购鸭子。
父亲看着一天天越发老身的白鸭,满脸愁容。那时正值六月早造水稻收割之际,父亲也无心务农,只是每天宰十来只老鸭,早晚两趟,骑车去周围的村落,摆卖鸭肉。有时候销售好,鸭肉售罄,但大多数时候会剩余些。天色渐暗,父亲心中料想再等下去也是白搭,只好返家。当时家中自然没有冰箱保鲜,剩下的鸭肉只能当夜里煮了吃掉。
几个弟妹吃着鸭肉,津津有味。而我,已稍微晓得察言观色,看一旁父母食而不欢,心内也不由得生出些许愁绪。
父亲最终央来了鸭贩,低价将全部的大白鸭清掉。鸭贩依旧递来一沓大钞,父亲没数,只是随手一塞,纳入裤兜。
我不知这回父亲折了多少钱,反正清完那批白鸭后,父亲便不再养鸭。
第二年开春,我跟随母亲去往田间劳作,途径曾经的养鸭场。流水春花草芽依旧,只是没了昔日群鸭嘎嘎之聒耳,茅棚已拆,茅草散落一地,竹栅栏也是腐朽一片,歪着在溪水中,沙地上。
空余念往昔,鸭知水暖,父亲饲鸭,我戏鸭。
我是添一抹岚,带孩子做家务爱写文,2017坚持在简书日更。请多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