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胶东地区过年的风俗别有情趣。相比之于老舍笔下从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就要开始的北京春节,胶东人民在“腊八腊八,冻掉下巴”的寒冬里还没有完全做好过年的准备。等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我们胶东春节的序幕才可以说是正式拉开了:“灶王爷,你听见,二十三,灶糖粘;吃灶糖,请上天,言好事,行方便”。说起“辞灶”就是“送灶王爷爷”,我们俗称的“过小年”。现在的人们大多觉得年味越来越淡,我们胶东丰富多彩的年俗或许会让大家感受到几分浓郁的年味。
小年前后,外出工作和学习的老老少少带着无尽的思念还有在外一年些许疲惫的身心逐渐返乡。胶东的年俗有很多,在我看来,这些风俗习惯一是寄托了人们对于生活的美好企盼;二是一家人在一块一起完成这些具有特殊意味的庆祝形式可以加深彼此的感情。自商周以来礼乐盛行的传统其实在民间以一种比较质朴的方式传承了下来。每年过年必然是杀鸡宰猪、置办酒肉干果热闹一番。市集在胶东民间是人们置办年货的好去处,在大集上从吃的到用的可谓是一应俱全。
在我记忆里最深的便是回老家过年。除夕上午贴对联、福字儿、横幅、挂门前、门吊子。忙活一上午,再看那平时冷冰冰的大铁门真是添了喜庆的样子,让人生出“刮目相看”之感。“和风入户添瑞气,旭日临门得春晖”、“顺天生意连年旺,福地财源逐日增”、“财源聚宝地,鸿运进福门”。这一幅幅对联不仅仅是人们美好愿望的表达,从文化历史的角度来看,它更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体现和传承。自后蜀国君孟昶写的第一幅对联:“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以来,中国的对联文化就一直在民间扎根,生生不息。高深奥妙的文化能够以贴对联的形式呈现到家家户户不得不说是中国文学艺术的一种胜利和恒久。闲来无事我喜欢走街串巷看看各家的对联,贴对联不是贴上就完事,其中有一些基本的文化要求。先看横批,如果横批是从右向左书写,上联就应贴在右边,反之上联贴在左边。除了对仗等要求之外,一般尾字要讲求仄起平收。
在我的老家有些风俗与其他地方相比不尽相同,每每讲给他人听或是自己细细想来便觉神秘与惊奇,其中的祭祖习俗是让人惊叹的。中国人有三大崇拜:天地、君师、祖先。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宗教,我觉得这个观点不是完全正确的。一些渗入到人们日常生活的仪式和活动是具有着某种宗教情怀的,它是如此的常规熟悉以至于人们似乎感觉不到这些活动和仪式的神秘感。而举行一些程式化的仪式恰恰是人们具有某种信仰的体现。在老家,因为父亲兄弟七人,在除夕之前由长子将家谱、祖先牌、牌位供于家中上厅,安放供桌,摆好香炉、供品。供品种类的繁杂和精致程度显示了中国人对于祖先莫大的崇敬。从时令水果到各种甜点,甚至还有炖好的鱼、肉,将它们一一按类用碟子和小碗摆放于供桌上。家里有小孩儿的话大人们还会嘱咐:“别动别动,留给老爷爷上供”。说中国人谈“死”色变我是不赞同的,在一年中最欢庆的节日里,将供品、牌位这些看起来与死亡相关的物品仪式在家中摆放和进行,这些都与喜庆的氛围形成了某种“不协调”。但是,它们还是安然相处一室。而这些,如果没有对死亡的一些理解和容纳在一般的文化环境中是做不到的。
除夕下午,父亲的兄弟和我们小辈的兄弟在大伯家中集聚,待傍晚收拾妥当带上香火鞭炮去祖坟上坟。我家祭祖祭三代,也就是高祖父、曾祖父、祖父三辈。因为祖坟不在一处我们往往要来回折返,按辈依次上坟。祛除杂草、整理坟头、压上钱纸、上几炷香,然后燃放鞭炮。在鞭炮的鸣声里人们站立不语,似乎刻意保持着安静让鞭炮声传达对祖先的心声。此刻除了鞭炮声,多一丝的嘈杂都显得那么刺耳。鞭炮燃尽,大家鞠躬跪拜,磕头三下,落地有声。也许一些情景又触发了生人的感情,有时年过古稀的伯父褶皱的眼角也会淌着几滴浊泪。在民间的观念里,自己的祖先和天、地、神、佛一样是应该认真顶礼膜拜的。“天上人间两陌路,死生契阔各凄凉。仙山难遣鱼书寄,恸到无声更断肠。”在慎终追远的传统里,尘世的人通过祭祀来祈求和报答祖先的庇护和保佑。
“年来到,年来到,闺女要花儿要炮”。到了除夕晚上,人们积攒了多时的节日情感得以最大程度的释放,鞭炮声在这一夜似乎就没有停下过。年夜饭历来是中国人春节里的重头戏,在我们的大家族里,虽然爷爷奶奶早已不在,但是年夜饭依然是各家凑到一块一起来吃。平常也许十人八人的年夜饭,在我们的家族里就要以几十计数了。这场饕餮大餐不仅仅人数令人惊叹,集聚的时间更是“匪夷所思”:凌晨一点左右,也就是新年钟声敲响一个钟头之后。一家人围坐一桌,互诉衷肠,饮酒谈笑。家人们吃饱喝足便乘着夜色进入族中长辈家里拜年。此时的村中家家灯火明,大门依次开,颇有几分想象中历史上的盛世模样。此时即便是遇到平日不认得的陌生人也要道一句:“过年好”,人们的每一声问候在此刻都怀着十足的真挚和祝福。在鞭炮声和灯笼光里,人们迎来自己下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