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依旧如此。
我靠在冰凉的露台栏杆上,仰头望着这片熟悉而疏离的夜空。城市的灯光稀释了星光,它们显得稀疏而遥远,空气里有夏夜特有的微腥,混合着楼下花园里迟开的栀子花香,这气味莫名地让我想起他化疗病房窗台上,那瓶总也养不活的小苍兰。
夜空突然裂开一道银亮的缝隙,一颗流星以决绝的速度俯冲而下,瞬间照亮我的眼睛,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远处的楼宇间,那短暂而炽烈的光芒,像冰冷的笔尖,在我心口划过一道伤痕。我喃喃自语:“流星啊…流星,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再漫一点离去。”
香烟在他指尖燃烧,灰烬簌簌落下。我恍惚地转身,目光扫过客厅角落堆满杂物的旧书柜,顶层蒙尘的相框和未寄出的信封,一个落满灰尘的玻璃瓶,在窗外微光下显出模糊的轮廓。
心脏突然一跳,仿佛被冰冷的玻璃瓶口吸住了。
我踉跄着走过去,踮起脚尖,手指颤抖着伸向那个被遗忘的角落。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瓶口,厚厚的灰尘簌簌落下。
七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夏夜。医院走廊惨白的顶灯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整个春天都在这里无声地腐烂。我推开那扇沉重的病房门,尽量让脚步轻快些。
他躺在被褥之间,瘦得脱了形,嶙峋的肩胛骨顶起薄薄的病号服。几天前最后一点稀疏的发茬也被剃光了,苍白头皮裸露在灯光下,脆弱得如同新生雏鸟。
听见声响,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疲惫,眼窝深陷下去。
“你来啦?坐吧。”
他扯动嘴角,想给我一个笑容,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声音空洞而急促,像是要把仅剩的生命力都从胸腔里挤压出来。我慌忙上前,笨拙地帮他拍背,
我含着泪触碰到了他硌人的骨头和滚烫的体温。
“看外面,”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喘息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今晚…星星…真多。”
我顺着他无力的目光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喧嚣,但高远的夜空里,确实有几颗星星倔强的闪耀着。
我强压住喉咙里的哽咽
“好多星星!等着!”
那一刻,一个近乎幼稚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冲出病房,像个疯子一样在空寂的走廊尽头寻找。那里有扇常年关闭的旧窗,窗玻璃蒙着厚厚的灰。我用力推开锈蚀的插销,一股带着灰尘和陈腐气味的风涌了进来。外面是医院狭小的后巷,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堆砌的杂物。我踮起脚尖,竭力将手臂探出窗外,伸向那片被城市灯光污染的、并不璀璨的夜空。我徒劳地张开五指,对着那些遥远的光点,笨拙地、一遍遍地做着抓取的动作。掌心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冰凉地穿过指缝。
我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沮丧快要将我淹没时,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流光,竟真的从高楼狭窄的缝隙里悄然滑落,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凉意,倏地掠过我的手背。
“抓住它了!”我猛地攥紧手掌,仿佛真的捉住了那转瞬即逝的光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飞快地缩回手臂,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原本用来装维生素的小玻璃瓶。我小心翼翼地将“握住”了流星的拳头移到瓶口上方,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尽管掌心空空如也,我却执拗地相信,那点微茫的星辉,一定被我盛进了瓶里。
我几乎是跑回病房的,把瓶子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