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什么,离家几年的我一直没能具象化地形容过。
高中的语文课上,学习过余光中的《乡愁》。那时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只是机械的背诵应付大小考试,从不曾真正地理解过那十几行字里蕴含的哀愁。
后来,高中毕业后选择了南方的大学,离家几千公里的距离。
我爸在我报志愿的时候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过我:要不选择北方的大学呢,离家近,你想吃什么可以经常回来我给你做。
我妈也试图改变我的决定:你想啊,你选择家附近的学校有很大的好处啊,你想买什么都可以等回家我给你买。你的生活费你就花在这上面了,多充裕。
而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他们的呢。我无比倔强地告诉他们:我绝对不留在我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我要去开阔眼界我要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语言隐藏的伤害性往往很大,那时我并没意识到,我那么坚决地要离开我生活的地方就是选择先离开他们。潜意识里,我忽略了父亲言语里的不舍与母亲眼底的感伤。
第一次感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是我妈在送我去学校以后,在我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偷偷地赶往车站踏上北上的火车。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开学典礼结束后,我兴冲冲地去宾馆找她,却被前台告知她已退房离开。
但这种失落被开学后的忙碌与认识新朋友的快乐渐渐冲淡。
直到2013年的12月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给家里打电话。我妈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讲,冬至的时候,我爸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听她细细说来,大部分都是我爱吃的菜。莫名且突然地,我没出息地哭了。准确地说,是像一个没吃到美味糖果的孩子一样地痛哭。
我妈在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然后笑我是个馋猫,因为一点吃的都能哭得出来。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家。那家乡的味道,藏在那些从小吃到的菜肴里,刻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2014年的5月,我妈在下班路上被货车撞倒,小腿骨粉碎性骨折。我每天给爸妈打电话的时候,对此毫不知情。知道事情的所有人都对我守口如瓶。暑假回家的路上还在埋怨我妈为什么不能请假到车站来接我回家的我,到家后发现两个月里每天告诉我她晚上去哪里散步三餐吃什么的妈妈,那时正倚在床上。腿上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口。
我吓坏了,眼泪夺眶而出问她是怎么回事。她看似云淡风轻地告诉我如何受了伤,告诉我是粉碎性骨折,告诉我打了钢板钢钉已经没有大碍,告诉我再卧床十几天就可以慢慢试着走路了,还开玩笑一样给我看了她手术时别人给她拍的伤口照片……
我不敢想象,手术过程中她害不害怕,麻醉过后被疼痛困扰的日夜她能否入睡,我不在的时候别人是否能照顾得好她……我甚至都不敢看她的伤口。
那个暑假,我学会了做菜,做家务,知道了在哪里缴水电气费,对生活琐事了解得无比详细,从羞于去菜市场买菜到与摊主淡定地砍价。
再往后的大学生活里,不愿离家与盼望回家成为我的日常。后来相识的朋友总会笑我离不开家还走得这么远。我笑了笑却无法言说。人总是要经历些什么才明白年少无知的时候做过的决定有多么的蠢笨。
如今,毕业后我还是选择留在南方,并且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我心底常常想起自责的声音。尽管我妈总是安慰我她早就已经好了,我爸也经常劝我不要因为家庭而束缚自己。可我经常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该回去还是继续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里。
每每和别人提到家那边的特色菜以及小吃,总是抑制不住的想念。这个城市有一家我常去的东北菜馆,每次去我必点一份锅包肉以及一份三丝一豆。即便是我知道掌勺厨师做菜的水平在我家那边不过中等偏下的水平。可我每一口都吃的珍惜且觉得十分幸福。因为那每一口,都藏着家乡的味道。
这几年,爸妈也是越发地宠我,放假回家,不用我提就张罗着做我爱吃的菜,买我爱吃的零食。我知道,这是他们表达爱我的一种方式。去年除夕,我在厨房给我爸帮忙。他在忙着做菜,我站在他旁边递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年近半百的他鬓角也早已有些发白。我拼命地想让自己忽略那隐在黑发中的根根白发,假装爸妈都还年轻……
但是我长大了,我拦不住岁月流逝与四季更迭。我只能年复一年地看着他们慢慢变老…
离家越来越远,思家的情绪越来越清晰。我总是因为吃到与家里菜相似的味道而激动不已。因为,那每一口啊,都饱含着思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