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日一读,一日一思,一日一得。读《一截江面》可以吸收的点有:
第一,一个惊艳的汪洋恣肆、不落俗套的开头。
描写景物,移步换景,远听、近观、侧面看,这都是一般的写法。
傅菲写南浦溪声音轰隆,采用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开头。
作者说南浦溪溪声如鼓,咚咚咚,咚咚疼,日夜不息,激越亢奋,富有节奏。
南华山是这个敲鼓的人:他有隆起的肌肉,粗壮的手,岩石一样厚实的胸膛,戴一顶柳帽,穿一件大开褂,光着爬满青筋的脚板。他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也许是三个人——是无数个人。他们站在水里,不知疲倦地擂动着木槌一样的手臂,咚咚咚,咚咚咚。他们甩动的长发,像马奔跑时飞扬的鬃毛。他们眼睛瞪得圆圆,像两盏马灯悬挂在岩壁。他们甩出来的汗珠,形成了暴雨。他们的额头肿胀了起来,如山梁。河水激荡着他们野性的胸膛,哗啦哗啦拍打。
经过他这么描写写,化抽象为具象,生动可感,画面动感十足。
这样的开头,让人想起《雷雨春夜》,闪电像戴着面具的人在荷花上跳舞、唱歌……
还让人想《第一场冬雨》,三种抓人的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发动机加速的声音、大货车的快速行驶的声音,描写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燥动感,为写雨做铺垫。
第二,江面的描写。丰富的素材,让描写更加立体,印象深刻。
水翻滚出来的白色,和不知疲倦的水声。一团水花碎在水里,白也碎没了。但水花又冒了出来。水花无数次地碎,白无数次地消失。循环往复,像时间的花开花谢。水花的白,是一种最简单的白,白得昙花一现。水花只有一种颜色:水白色。假如水花也算是花的话,它在盛开的同时凋谢。水声也是这样,激越地响起来又消失,消失又响起来。这是最单纯的一种响声,音质纯净,圆润又清脆,没有破碎感。在江边站久了,江面会伸出一双手,往我心里不停地掏,掏出我肉身的渣滓。
雨季,山洪暴发,江水上涨,淹没了大虎口河滩,一直涌到堤岸。江面浩浩渺渺,汹涌的浪涛席卷。在三五里之外,可闻拍打岩崖的涛声,轰隆隆。雨珠炮弹一样,打在江面上。腐木、树枝,也被洪水冲下来。腐木滚圆,十几米长,翻着浪头,漂浮下来。也有被洪水冲走的水牛,露出一个头,惊恐地蹿来蹿去,蹿到江心的礁石上,被水浪击晕,溺水而死。溺水而死的还有野猪山麂。洪水来得太迅速,它们在河滩觅食,来不及跑出堤岸,洪水拉网一样,把它们拽入洪流。秃鹰沿江面巡游,张开蓑衣一样的翅膀,嘎嘎嘎,叫得人毛骨悚然。这里成了动物的绞杀场。
露营,稀稀薄薄的月色,笼罩了山野。远处的山峦虚化,像铅笔描出的静物。碎珠般的星星,没几个,隐隐约约透出天幕。白花花的江面,似乎比往日更白,比白天更白。江水流得并不惊慌,只是匆忙。似乎远方,值得它永不疲倦地奔赴。哗哗哗的奔泻声,只是它的脚步声。
作者说,我越来越厌恶城市,城市让我急切、焦虑、失眠。我厌恶酒浸泡出来的笑脸,厌恶汽车,厌恶商场,厌恶柏油路,厌恶塑料,厌恶电脑手机,厌恶水泥钢筋,厌恶快递,厌恶银行,厌恶新闻。它们把人分割成了片段,挤压成一群怪物。荣华山让我彻底安静了下来。
(2025.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