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菲说:“我理想的生活,就是种树种菜,烧饭吃饭,读书睡觉,其他什么也不干。可我达不到这样的境界。”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
本文欣赏月亮、月色的描写和月之思。
山里的月亮更扁平更低矮。
秋,夜色来得快,月亮也快,我吃了晚饭,月亮滚过了屋顶。
月色冷冷,我感到月亮踩着我肩膀在走路。它从深海里,像个不明飞行物,全身发光,跃出海面,来到一个更大更广阔的海里。海水的阴寒浸透到了我的院子里,也浸透到我脸上。
山峦有了神秘的色彩,黑魆魆的,但轮廓分明,朗朗月色塌在山里,像皱纹塌在额头里。山间的色块,在月色下变得凝固了,一团白,一团黑,一团灰白,以至于我无法辨清色块里,到底是些什么植物。
大雁正从我头顶上压过。它们的翅膀压过我的头顶。它们的叫声压过我的头顶。它们翅膀扇起的大风压过我的头顶。它们驮着月亮飞翔。它们驮着天空飞翔。它们驮着我的情人飞翔。它们驮着我的故乡和异乡飞翔。那是一群马,在奔跑,扬起鬃毛,和月光融为一体。马群在奔跑,群山跟着奔跑,月亮跟着奔跑,南浦溪跟着奔跑。奔跑的时候,卷起一阵阵风,吹起山冈上的树叶窸窸窣窣作响,吹起月光银铃般叮叮当当作响,吹起我的头发荇草一样随水漂流。马蹄声一路敲打虚掩的门,哒哒哒哒,溅起的灰尘化为繁星闪烁。
星光在吹拂,吹拂旷远的过去,也吹拂亘古的银河,也吹拂坐在月下独自喝茶的人。
月色或许是最轻的一种音乐。霜花一样轻。流水一样轻。乐声在山间起伏流淌。白光光。环绕。也或许是最重的一种音乐,铁一样乌黑发亮,沉在内心,会在多年之后长满锈迹。我曾听过这样的音乐,在一个冬日的窗前。但不是月色,而是碎雪。窗外是一棵枯芭蕉,我坐在一个人的身边。我们都没有拉亮房间里的灯。我看着这个人,一直看着这个人。这个人也如此看着我。看着看着,我把这个人看进了心里去,居住了下来。我丝毫不怀疑,居住下来的人会永生。永生的人,会出现在月下,踱步,低语。碎雪扑簌簌响了起来,时轻时重,像不磨灭的时间钟声。
而又有几人,听过月色之音呢?明月照耀所有的山冈,也照耀所有的窗前。月光朗朗。沟渠里,瓦楞上,摇动的苦竹林,渐渐隐没的沙石路,月色一层层铺上来。但寂静无声。
茶凉九次。月色厚了九层。
春天,蓝雪又会抽苗散叶,在四月,一朵朵花扶摇招展。纸会烂在泥里,字会浮现在花瓣上,月色会结在蕊里。
月色越旷芜,也越盛大。
我抖抖身上的衣服,一粒月光也没抖落。
月亮的变化,描写细腻、生动,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月亮滚过屋顶,说明月亮升,圆圆的,明晃晃的月亮如悬眼前。月亮踩着我的肩膀走,用拟人的写法写出月亮沉降。傅菲写月色的重量、厚度、温度、声音,真让人开了眼界,值得回味。大雁一段描写,想象奇特瑰丽。月之思,诗意深浓。
(2025.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