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杏子·割草队

      初夏,田野里。

      金黄的麦子一望无际;浓密的杏叶下面,一嘟噜一嘟噜黄澄澄的杏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树上,不时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杏树下。


        小时候,我们村子周围是大片大片的果树林。初夏时节,各色各样的杏子挂满枝头。又大又甜的白沙杏、色味俱佳的海棠红、滚大溜圆的金黄杏,都在逗引着你的味蕾。到了秋天,黄澄澄的梨、红通通的柿子站满枝头,如果你有幸看到几棵山里红,那挤满枝头的红果子,更让你迈不开脚步。


      那时候,还是人民公社体制,这些果树都属于集体,那时候叫生产队,我们在第五队。生产队的几个领头人(当时我爸爸是队里的会计)把果树分成几个等级,尽量合理的搭配起来,然后,用“抓阄”的方式分给各家农户。这样,到了果子丰收的季节,我就会被大人们派去看果树,以防那些淘气的孩子摘果子的时候折断树枝。

      估计是大人吩咐不让我乱跑吧,也可能是自己生性胆小,不敢不听大人的话。奶奶说,每次去果树地,我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树下,从不乱跑,大人们也非常放心。唉!――现在想来,这才是自己性格上最大的缺点。

      那时,我家的果树在村子西面的地里,俗称“西地”。果树地不远处有两个又大又深的水坑,这两个水坑紧连着,其中一个状如簸萁,人们就叫它“簸萁坑”。另一个坑在它的南面,更深。与其说是水坑,不如说它是个宽阔的大水沟。没水的时候,我们常常从下面走过。这两个深水坑把一片果树的三面合围起来,使那一片果树显得非常突兀,我们就戏称那片果树园为“台湾岛”。不过,这两个水坑,现在早已杳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和一大块平整的农田。

      杏子成熟的时候,正赶上麦收前后,大人们非常繁忙。如果果树临近的麦子不成熟,这里就少有人来,果园就显得特别安静。当时我家的几棵树里,有一棵杏树,年年结果特别多,杏子成熟的时候,树枝常常被压弯了腰,因此,每每此时,都要用木桩把树枝“点”起来。



        坐在杏树下,四周一片寂静,如果有哪里稍微发出声响,就会心生恐惧。偶尔哪一天奶奶中午给我送去饭,我小小的心会如风般飞扬。但这样的情况是少之又少。因为大人们都很忙,再穿街过道的为我送饭,那就忙上加忙,平添劳累。也可能觉得树下一时半会儿没人,也不会有事吧――确实,人不在树下,也真没发生过啥大事,所以,中午就常常让我自己回家吃饭。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太喜欢在地里吃饭的感觉了,觉得那饭在地里吃着特别的好吃。就是回到家里,我也要奶奶给我把饭盛到一个瓦罐里,自己提到地里再吃。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呢。奶奶拗不过我,就找出来一个小小的瓦罐给我盛饭(这个瓦罐前些年奶奶还指给我看,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了,如果它还在,能堪称“文物”级别了)。估计这个瓦罐最多能装一碗饭吧,奶奶就给我盛上半碗饭,我就拎着罐子,晃晃荡荡地往地里走。头上,是热辣辣的太阳;脚下,是窄窄的乡间小路,穿着粗糙的家织布的小丫头,小小的瓦罐,小小的身影,如剪影一般,印刻在我的记忆里。

      等到爸爸妈妈忙完地里的事情,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就会到果园里摘杏子,这个时候,我小小的心才算真的放回肚子里了。我给他们打下手,在树下奔忙穿梭。摘好的杏子,被小心的放在两个大篓筐里,上面还用新鲜的杏叶覆盖,第二天天不亮,爸爸就用自行车驮着它们往樊相那一带出发了。这样的日子,估计得半个月。杏子摘完了,卖光了,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我的小学是在本村上的。那时候的小学生不像现在,放学后基本没有作业,所以,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几个同伴会相约到地里去割草。记得那时爸爸专门给我买了一个叫“箩头”的东西,是我割草时专门的盛草器具。每天下午放学后,回家的路上,我们就商量去哪里割草,最后到大家一致认为草多的地方去。从家里出来后,每个人手里除了割草的工具,都会举着一块黑馍。玉米地、红薯地、豆地、路边沟畔,都是我们的“草原”。遇到青草肥美的地方,我们会两眼放光,甚至欢呼。我们从中选出猪羊最喜欢吃的草,诸如秧秧草、灰灰菜、“红眼棵”、“密胡菜”、“燕儿取”“狗狗秧”之类的,尽可能多的往“箩头”里塞,把“箩头”撑得满满的。我们也从不贪玩,会一直干到天黑,然后个个扛着一大“箩头”沉甸甸的青草,兴致而归。也许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爸爸去接我,心里那个美呀――不用背草,不用跑路,还能先到家,心里能不高兴吗?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座上,,朦胧的夜色里,夏风拂过面颊,浑身上下,凉爽轻松。
        秋收了,农忙了,又被大人们拉着下地了。那时,干的最多的是打“玉蜀黍疙瘩”和“拾红薯”(我家乡那一带都是把玉米称作“玉蜀黍”)。所谓的“玉蜀黍疙瘩”,是队里把玉米杆的一多半割去后,留在地上的一部分,连同玉米的根用镢头从地里挖出来,,把上面的土敲打干净,拉回家,晒干,做饭当柴禾烧。如果遇上妈妈挖的土疙瘩(大多时候都是),又大又沉,根本拎不动,只能先在地上使劲的墩几墩,再互相敲打。赶巧再碰上晾晒了一两天的土疙瘩,干活的时候,飞扬的尘土会呛得你喘不过气了。所以,特别不喜欢这个活儿。
      玉米地的活儿忙完了,就该出红薯了。我们要把爸爸妈妈刨出来的红薯装进筐里或者篮子里,然后再倒进架子车上,车子装满了,还要在红薯上蒙上一层红薯秧。这些农活,常常要和爸爸妈妈干到昏天黑地,在夜色的薄幕里,疲惫不堪的结束一天的劳动。
        现在,每每说起童年,很少想起玩耍、嬉戏之类的事,倒是常常忆起这些农忙琐碎。那个时候的童年,已经是家里的小劳力了。而在果树地看果子的情景,却给贫穷的童年时代画上一笔梦幻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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