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沙海之下的流沙城似乎沾染了和它的大祭司一样的怪毛病,总喜欢于一日间经历生死。
夜晚月亮攀升,沙漠上空的黑色幕布透过精密计算,透过折光装置狠心掐灭流沙城晶树的光辉,整个城市顿时陷入死亡陵寝般遥遥无期的黑暗统治。
翌日,光历经磨难重新钻进流沙城摇醒晶树之时,城市活了过来。晶树基座深处钻出光的嫩芽,稍微投出生机盎然的迹象。
光拂过流沙城每寸土地,这里到处是破败不堪的景象,岁月的刀子在古老城市面前变得无比迟钝,没办法给它留下任何改变的痕迹。如果谁不小心踢翻沙墙拐角处的陶罐,第二天看见它仍大模大样摆在原处可千万不要觉得惊讶。
“除非万不得已,别在流沙城里留宿过夜。”这是往来客商们不成文的铁律。
就连将流沙城当做接头据点的影刃也宁可顶着炎炎烈日,屈尊在沙漠残垣断壁夹成的阴影和臭气熏天的陵墓里办公,挑剔的夜精灵绝不肯日落时分进城,在流沙城里耗到日出。
流沙城的居民们对包括黑头在内的怪事习以为常,睡眠同样包括在怪事之内。睡觉对当地人来说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罢了。
流沙城公然宣称昨晚做过梦的家伙会挂上“异端”石板游街示众,随后押解到沙漠深处的干帝谷,挖个坑种起来,确保日后成为众多干尸中的一具。睡觉时还能享受梦境,对土生土长的流沙城人是奢侈且美好的愿望。
晶树的光污染迫使城中居民睁开眼,准备迎接重生的一天。与此同时另一个愿望油然而生:愿黑头永远消失。
人们对黑头敢怒不敢言。
他倒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更谈不上作恶多端。恰恰相反,他是个为流沙城着想的好人,好到像全天下所有家长那样,事无巨细过问城中全部事务,连坐在石头椅子里的国王都对他畏惧三分,顺手将七分权力与黑头分享。
因此黑头顺理成章地接过德高望重的桂冠,没人和他争。
祭司阶级里数黑头资历老,他轻而易举就熬死了一茬茬企图取代他的、前途无量的后辈。个别胆大年轻祭司尝试用毒杀、暗杀、雇凶杀人等古典谈判技巧劝他尽早退休,好让出祭祀的头把交椅。
甭管之前确认他死得有多透,每当城中央顶天立地、拥有巨大晶冠的魔晶柱子闪出代表晨光的第一缕火苗时,黑头又准时唱着赞美诗开始每天固定的工作。他威风凛凛走在站在祭祀队列前面,给杀人凶手惊喜过度的冲击。
祭祀的日常工作十分枯燥,换作别人可不像他这么精神矍铄。除了出席各种盛大祭祀活动,黑头最期待的就是每天八次的公开祷告。
当太阳还在沙漠东方沉睡,计时晶柱刚刚露出点点白斑,黑头已从冰冷的石板床上爬起来。他站在流沙城居高临下的祭祀神庙广场前,卖力唱诵对太阳神的祈福,试图用惹人烦的噪音吵醒城中居民。
火苗从布满细密裂纹的魔晶树基座底部缓缓上浮,预示外面的沙漠里太阳驾驶火轮划过天际。他的确是如此唱诵的,情绪饱满且声嘶力竭。经文吟诵至高潮之处,黑头面朝晶柱匍匐在地,大声吟唱赞美神明的古老诗歌。
破锣嗓子爬上晶柱,攀越晶枝。响彻流沙城的难听祷告声提醒人们沙穴即将开启。
要去地表工作的人们爬起来,抓了把沙子洗去一夜的疲惫准备上工。城里商铺陆续点亮灯火,与晶树里细弱的火苗交相呼应,如同地间璀璨的星光。商铺收拾妥当开门纳客,满心欢喜期待能有顾客临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