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aisy娘亲
主妇生涯十载有余,得失自知。可以自如地备得一桌菜食待客倒是之前所料未及的。
梁实秋在曾在他的文中提及,若要一天不得安,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盖房;若要一辈子不得安,娶姨太太。
宴客的繁琐可见一斑。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宴客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凑在一起吃火锅。初到美国,还未脱了稚气,一群背井离乡跨越重洋的姑娘小伙们聚在一起,嬉笑玩闹,图的是热闹…尤其是假期的校园,冷清之至。本科学生大都离校回家度假,比较枯燥无趣的science研究生院多是国际学生,大楼里倒是如常地繁盛。然而置身诺大的校园,看到往常灯火通明的学生中心黑黝黝地了无生气以及平日里喧闹的本科宿舍楼空荡荡地只剩下孤寂的楼灯,终是觉得特别的静寂孤单。开车由这个校区行驶至另一校区,空落落的道路让人心下有种仿佛被世界离弃的担忧。远远地看到前方终于有两个模糊的影迹,还未及心头放松,倒惊恐地发觉原是两头从校区旁大片森林保留地跑出来散步的野狼,他们好奇地看着车内的我,我默默地望着车外的他们,头脑一片空白。平添慌张。回到宿舍,老王坐镇,心神稍定--呼朋唤友,安神压惊则是必须。
火锅是较快捷的宴客方式。减少了炸炒蒸煮的繁琐,却不失其乐融融的和美气氛。坐锅熬汤,摘菜洗菜切码装盘--青色的菠菜香葱,红白相间的牛羊肉片,洁白的粉丝豆腐,黄灿灿的蛋饺儿…厚重堆砌在沸腾的火锅炉四周,满满地尽是热气腾腾的喜庆。学生宿舍的简陋并为阻挡大家一起涮火锅的热忱,有人挟椅以备不时之需,有人自备碗筷,有人自带酒水…待得坐定,大家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们是等不及慢涮细品的。只记得肉一盘盘地下锅,蔬菜一筐筐送地上桌…当调料酱在大家的手中转过几个来回,肚里实落落地添进了菜肉,于是有底气开始畅言…由国内的八卦到国外的新闻,由系里的绯闻到当年的就业形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每个人都有点儿酒足饭饱的兴奋劲儿,火锅的水加了好几遍,蒸汽布满了玻璃窗。灯光下那一张张快乐的年轻的脸庞,因为热气以及嬉笑而鼻尖微微冒出细小的汗珠…“下肉!”“下菜”声中,不觉已是夜半,银色月光下一般静寂的校园,因为这热闹的喧嚣而变得不那样孤独。
混迹校园之时,更多的是去已工作买房安居乐业的朋友家中享受真正的食趣--当年的朋友们很有侠气,先行一步就业置产的朋友自动晋升“家长”身份,很是照顾尚未脱离苦海的那一批。老王虽早日投身业界,而我依旧身处校园,于是作为尚在苦海奋斗的年轻夫妇,我们两个经常被邀请参加各种家宴,到处蹭吃蹭喝。最是记得老王的大学同学兼同事夫妇,早早地买房生娃,过上了安定生活,叫人艳羡。在他们的明亮高挑有着巨大后院的家中蹭过好多次饭--尤其让人记忆犹新的是某年春节,竟然吃到了久违的地道上海口味的韭黄春卷--离乡恰半载,犹是思家心切,如此熟悉应景的味道让人感到满怀的贴心和温暖,叫人感激。更让人记挂的是他们家冰雪可爱的小女儿,犹记小女孩娇羞的笑颜,好似明媚的白茉莉,让人怜惜。十多年后再见,当年那个小女生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拥抱着她,仿佛拥抱着当年那个软糯的小女孩--明媚依旧。
那几年校园生活很是充实--上课,作业,考试…还连带着生了个娃。种种忙碌,无力宴客,倒是拎着小婴儿到处吃喝。毕业后,亦因为老王工作变动的关系,全家由美东搬到西海岸。新朋友新同事更是鼓舞了我们的宴客事业。那时候已稍稍磨砺出一定烹饪水准,宴客的菜单里亦出现了红烧鲫鱼,韭黄春卷等等的精细类别。同事里有位清华水利系毕业的兄长,背景不凡。某次蒸螃蟹时,他在旁指点,比如何种水势下蒸屉,水中加稍许油增亮…并从技术层面加以分析证明,让人诚服,且肃然起敬。遂虚心求教,原是该兄长家中有餐饮实业,耳濡目染,各种烹饪技巧自是了然于胸。从此之后,或聚会吃喝,或采买置备,凡吃喝事宜相关,唯该带头大哥马首是瞻。可惜好景不长,清华兄长不久便另谋高就,北上三番,从此鲜有往来。
那时候一起混迹的还有职场生涯中第一位同事杨。她年长于我,和我同日到公司报道,进了同组为同事。杨是我见过的对最是对生活充满热忱的一个人。她并非很美,可是衣着配饰,必定是精心挑选,典雅庄重,落落大方。应邀去她家做客,处处惊喜--一室一厅的老旧公寓,在她的经营下,却是不一般的味道。深褐色的皮质沙发,相搭配的欧式茶几,雅致的古铜色台灯…屋内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杨细细花时间在各个商店包括集市精心挑选得来。相形之下,我的网购习惯有一种速食品的廉价,让人汗颜。
杨的生活哲学便是:过日子就是要追求美好。坐在窗边那张淘来的沉甸甸的实木大餐桌边,杨端上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点,并娓娓道来做法以及风味典故。意式肉丸要搅拌增添粘性,虎皮辣椒讲究的不仅是调味,更是火候控制的口感…她的菜装在有着美丽花纹的盘子里,摆放有致;她的餐桌,装饰着鲜花,生气勃勃;她又是那样周到细致,谈笑让人如沐春风。很多年后,依旧记得在杨家里作客的那一幕--窗外阳光灿烂,绿树成荫;室内鲜花怒放,窗明几净;餐桌上别致的桌旗,美丽的盘盏…以及杨的伶牙俐齿,笑弯了的凤眼--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那一刻,深刻地沉淀在心间。
随着年岁的增长,对于宴客的兴趣慢慢减少,宴客的规模亦随之减小。闲暇时,不过三五好友小酌。夏末的夜晚,清风拂面,明月相伴,小菜两碟,浊酒一杯。孩子在客厅嬉笑连连,狗儿人前脚后凑趣。老友对饮,随性自然。褪却了年少轻狂,多一份散淡悠闲。或嬉笑怒骂一回,或家长里短闲聊。如果说年少时的聚会是烟花绚烂,现如今的宴客便是细水长流,真切。
今儿不过是宴了客,便发了如此这般感慨,想来真是老了。人生仿佛一场流水宴,聚散往来,皆有因缘。念及种种,感慨无限。而今我可以利落地置办家宴,老王亦练就烧烤神功--只是不知那些曾经一起涮火锅打牌,一起吃牛肉面写作业,彼此生命的轨迹有过交集的朋友们,你们都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