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是江苏蒋家宜兴大族,母亲亦出身名门。她的名字,只因与徐悲鸿三个字牵连在一起,才为人所知晓,而她的爱情,却让我,忍不住决绝地注视着一撮尘土,看它生出一朵花来。
很早她就知道独持偏见一意孤行的徐悲鸿,譬如他服父丧,白布鞋里却穿双红袜,再如十八岁生一子,对父母包办的婚姻不满意,为儿子取名劫生,意为“遭劫而生”,也知道他的困窘,十九岁那年,父亲过世,他身为长子,为负担家庭生活,一口气接了三家学校的聘约,在上海和宜兴之间奔波,往往一天仅吃两个粢饭团充饥,更懂得他的才华,走投无路之时,他画了一张仓颉像去应征哈同花园,获得录取。然后,进震旦大学法文专修科,生活问题也得到解决。
她对他产生的感情,或者正是张爱玲那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吧。
后来,他太太在家乡因病去世,父亲便在母亲面前,夸奖他的人品才貌都难得,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正聚精会神。父亲甚至慨叹地说:“要是我们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因那时她已和别人定亲。
这样的情愫缠绵不已,直到一天,他们共同的熟人朱先生到自己家来,突如其来地问她:“假如现在有一个人,想带你到外国,你去不去?”
她脑子立刻就映出徐悲鸿的影子,心底的暗潮汹涌澎湃,不可遏止,耳畔仿佛响起嘹亮的喊叫声:“去呀,去!你为什么不去?”她茫然,紊乱,无助,朱此时低声说,这个人就是徐先生,她脱口而出:“我去!”为了爱情,秘密出走,那一年,她18岁。
徐悲鸿私下为她取了一个名字:碧微。还刻了一对水晶戒指,一只上刻“悲鸿”,一只镌着“碧微”。他把碧微的戒指整天戴在手上,有人问他,他便得意地答:“这是我未来太太的名字。”人家追问他未来的太太是谁,他只神秘地笑笑。
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激烈进行,他们于5月14日清晨乘日本船博爱丸驶往长崎。
那天朱先生故意来约她家人出去很晚,临走前她把一封写得含含混混的信放在母亲摆针账的抽屉里。这样的周折与惶恐,因徐悲鸿见她如约而至的大喜过望,就已抵了吧。那一夜,她戴上那只水晶戒指,名字也改成碧微。
博爱丸徐徐驶出黄浦江口时,天气恶劣,她晕船,虚弱,望着这个极其熟悉却又像是非常陌生的男人,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她也许不会料到这一走,等待自己的将是十年的动荡与潦倒,更不会想到在自己育有爱子,他声名鹊起之时,突然出轨,从而经历二十年的彼此折磨,以致最后分手。若干年后也只是作为他生命中三个女人之一出现,且没名没份。可是假若料到又能如何呢,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笃定地,甘愿地。
有时候,蝴蝶并不是飞不出沧海,而是自己不愿意飞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