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却暗潮涌动——从《东京物语》中看透生活的真相

如果说日本电影中,黑泽明代表的是武士文化,小津则代表的是平和的文化。半个世纪以来,小津安二郎是每个热爱电影的人都绕不开去的导演,他用独特的影像风格唤起我们的情感和记忆。而《东京物语》则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小津的电影都是不以故事取胜,而以情动人。《东京物语》也是讲述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故事。

 家住海滨小城的周吉夫妇有五个儿女,大儿子幸一在东京当医生,二女儿繁在东京开美容店,次男在战争中牺牲了,留下二儿媳独居在东京,三儿子敬三在大阪工作,唯一在身边的就只有小女儿京子了。儿女各自成家,夫妇俩又年迈,一家人相隔甚远,年迈的父母想趁着身体还好去东京看看儿女,于是便怀着憧憬出发了。而在另一边东京的大儿子家,孙子却并没有因即将见到祖父母而开心。为了给祖父母腾地方,妈妈将他的书桌搬到了过道,为此他哭闹不止。周吉夫妇如期到达东京,两个孙子的反应也十分冷淡。至此,两位老人的尴尬处境以及几代人的观念差异初见端倪。

 初到东京的两位老人像两个大孩子一般对一切都感到新奇,面对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城市又很迷茫。然而,儿女们各自成家,有着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面对生活的压力根本无暇顾及二老。和大儿子以及孙子外出游玩的计划也因为大儿子突然前来的病人不得不搁置。到二女儿家,也只能困在楼上。所幸,独居的二儿媳愿意请假陪二老去逛逛东京,去她家坐坐。除此之外,两人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两位老人到达陌生环境后的寂寞和无助展露无遗。

 丈夫说:“东京真大。”

妻子:“是啊,如果失散了,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相见。

之后儿女们计划让父母到热海去泡温泉,表面上是让老人家去避暑游玩,实际上只是为了摆脱他们,好有时间可以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但是,热海的廉价旅馆喧闹到深夜,两位老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无奈之下只能提前回家。

丈夫:这是年轻人来的地方啊。

妻子:是啊

丈夫:东京游览过了,热海又到过了,回去吧。

妻子:回家吧。


《东京物语》剧照

这是无奈老人的自我安慰。谁成想回到二女儿家,却遭到埋怨。说家里当天正好有讲习会,二位老人突然回家不合时宜。于是夫妇俩商量后,丈夫决定让妻子去纪子家住一晚,自己则去拜访老友。拜访过程中才得知,从故乡移居东京的老朋友过得并不好,其中一家的两个儿子都战死了,留下老两口将家里的房子租出去勉强度日;另一家有一个独子,死要面子又不求上进。老友相见,同病相怜,这是老人第一次表现出对孩子的不满和抱怨。但是抱怨也止于此处。

丈夫:“我跟你同样不满,大概是为人父母的欲望,可欲望是无止境的。想开点。”

到这里,小津关于家庭情感的表达方式已经十分明显,那便是克制和忍耐,就如片中的老人,纵使诸多不称心,却也总能找到说辞来自我安慰。另一边的妻子,在守寡的儿媳家反倒更加开心,比起自己的孩子,纪子更为亲切和体贴,两人聊天到深夜。妻子也坦言在纪子家是她在东京最快乐的时候。但是周吉想在小酒馆留宿的企图却失败了,他被派出所送回了二女儿家,女儿对父亲的埋怨再一次升级。

第二天两位老人启程回乡,妻子在火车上身体不适,便在大阪的三儿子幸一家逗留。而这并未引起儿女们的关注和重视,甚至连老人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不幸的是,回到家妻子便病危了,儿女们都匆匆赶回家见她最后一面。最终母亲平静离世,儿女们虽也伤心,但东京还有家庭要照顾,工作也堆积着,纷纷在葬礼完结后便马上离开了。只有纪子留下来多陪了周吉一天。影片结尾只留下年老的周吉独自一人面对孤独而漫长的人生。

 一切都进行得很平静,所有的矛盾、不满就连死亡都被很克制地呈现,但其实也不平静,正是这样的呈现让我们感受到平凡生活的喜乐与哀伤,让我们觉得这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真实而鲜活。从中也可以看出小津的价值观:我承认这个世界的不美好,但仍然对生活充满信心。

 看过小津的多部作品便会知道,他电影中的人机会都是用一样的名字,同一批演员,去同样的地方,上演着类似的故事,也许他是希望向观众传达:千姿百态的人生都逃不过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他要捕捉普通家庭来反映平凡生活的日常性。所以从《东京物语》中我们就能洞悉出小津特有的影像风格。


《东京物语》剧照

还原传统的日式生活。


传统的日式房间,温暖的榻榻米,拉门,日本庭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空间错落有致,人物所处的位置充满了秩序及和谐感,透露出严肃的仪式感,流露出一种极具东方禅意的恬淡之美。但这样的日本只是小津理想中的日本,随着工业化的进程,日本已经不像小津影像中那样安静祥和,而是越来越嘈杂。小津正是用这样一种平和的影像将原始的日本之美保存起来,记录着消逝的生活方式。


《东京物语》中的日式房间

在对主题的表达上,小津不作出非黑即白的道德判断,用省略和留白等方式冷静而客观地让观众体味人生的无奈与辛酸。


 本片的背景是日本战后家庭制度分离的时代,片中没有大奸大恶之人,全片虽然处处流露出老人的寂寞孤独,但也不乏亲人之间的脉脉温情。导演没有要批判什么或者赞扬什么,只是将这细微的家庭情感原原本本地呈现,平静但又十分尖锐地表达出人与人内心之间的距离,暴露出两代人观念的差异。


独特的“小津式”拍摄手法。


 较低机位的拍摄角度,固定机位的拍摄。小津将摄像机驾于离地面三英尺之处,这样恰恰与榻榻米平行,非常适合日式居室的生活场景。这样简洁的影像风格不带太多的情感色彩,给人客观真实之感。但他的画面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通过错落有致的构图,画面中人物的动作、表情,来静中显动。而他摒弃淡入淡出等剪辑的手法,运用烟囱、公寓楼、酒馆前的灯笼等画面来连接段落,广泛地运用跳切,更加接近人们日常生活的节奏。


《东京物语》剧照

 釜山电影节曾经评选历史上最伟大的十部亚洲电影和十个亚洲导演。《东京物语》和小津安二郎分别位列第一名。小津以其独创性的风格,为世界电影史研究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历经半个世纪,常读常新。小津安二郎一生创作了54部作品,虽部分散佚,仍有30余部存世。每个人都通过他的电影看到了家庭、别人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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