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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主题写作之【小空间

虽然已过了年,节气上也过了立春,但天仍冷得像冰窟窿。下了班,我缩着脖子跑向职工食堂。由于跑得快的原因,等我到了食堂时,裤腿上满满已溅了一层水,上面还调皮地粘上了雪花。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轻轻跺了几下脚,就挤进了打饭的队伍。队伍不算长,不一会儿,我就打到了一份八块钱的快餐,有豆腐、有鸡肉……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大口吃起来,因为早上只吃了两个包子太饿了,所以吃得格外香甜。

我正专注于我的盘子和碗筷,却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拍我,我飕地就站了起来,差点打了碗筷和盘子。我正要发火,老婆却走到了面前,“你、你……怎么……”我结巴着说。老婆却说:“我饿了,先给我弄点饭去。”饭来了,我等她吃完饭,她才趴在我的肩膀上对着我耳朵神秘地说:“我又怀上了。”我先是一惊,然后镇静地问:“怎么就突然怀孕了,你不是带着环的吗?”“我上个月取了,想再给你生一个。”我正想埋怨她几句,可转念一想,反正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赶,既然怀上了,那就生吧!

不过,自从老婆怀了二胎,就再也不敢在老家住了,于是就跟着我到县城郊区,在我干活的地方租房子住。为了干活方便,当然租的房子离工厂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贵。当时,我每月的工资也就二三千块钱,交了房租除了吃喝,所剩无几。虽然日子是过得紧巴了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开心的。每晚加班时,老婆带着大儿子不是在公路旁边等我,就是在家把饭菜烧得好好的。每次加班时,我都会提前交待,等饭做好了就领着他先吃,可每次她都不听,无论到十点、十一点……她始终都等着要和我一块吃。这让我很感动也很恼火,有时我还在心里偷偷骂她是个傻娘们。

没掏那么多钱,当然租的房子有很多缺点,不是下雨漏水,就是夏天热得像蒸笼,我自然能理解。可老婆就不同,她奢望有点高,总想找个更舒适的地方,于是我们不得不二三个月搬一次家,有时甚至一个月要搬两次家,把我弄得哭笑不得。可我又拿她没办法,谁让她是我老婆呢!搬家好像成了她的乐趣,不搬家好像她的生命就要终止了一般。每次搬家时,她都一副管家婆的样子,把两手往腰间一叉。当然也不全是这样,她还会时不时把手抬起来在面前指来指去,这怎么搁,那怎么放。她眉色飞舞,把我指挥得团团转。她自己却很少动手,只有在搬到大物件时,她才不得不慢腾腾地把手从腰间挪开。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幸亏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变得越来越懒,思维也跟不上行动,人傻了许多,于是她就再也不提搬家的事。精力充沛时,她就拿起针线,背对着阳光,安静地给还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被子、肚兜、虎头鞋……这算让我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我把这全归功于我还未出世的二孩身上,是他救了我,给我了身体上和心灵上的自由。

心灵上的自由让我整天沾沾自喜,这种日子当然过得飞快。老婆的临产日期很快到了,终于在一个五更天里,在医院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出院我们自然不能再到我们原来的地方住了,因为当时我们租的是一个私家宅院的一间小平房。于是我只能找一个公共的场所去迎接小家伙的到来。这到哪去找呢?正当我犯愁时,热心的房东大姐给我说,他们村子对面的停车场就有房子,许多出来生孩子的月子婆娘就在那里住过,这让我很高兴。

停车场就在马路对面,面积不大,年底时也就能停个二三十辆中型货车。过了马路就到了停车场。我一进停车场就愣住了,地坑坑洼洼,连水泥地面都不是,高一块低一块,高处是碎石和烂砖,低处则积满了树叶和杂物。当时院子里还稀稀疏疏停了几辆车,有的有栏杆,有的没栏杆,没栏杆的只有个光秃秃的斗子,上面放着一些钢管和一堆乱蓬蓬的铁丝。

我先对停车场下面扫视了一圈,然后又抬头观察起了二楼,破烂的广告布横七竖八地向下垂着,锈成了黑色的防护栏也被挡得像是断了一截又一截。我看了一周,看到了几户门前随便放着的一些家用东西,破桌子、旧椅子,还有一些盆盆罐罐。我看了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找人吗?”我笑了笑,“不。我想租一间房子。”接着又抱怨地对她说:“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垃圾满地。”她尴尬地笑笑。接着她轻轻地说:“我们这里条件是差点,但房租便宜呀!租一间一年六百块。”我瞪大了眼,立刻被这里低廉的价格所吸引,我原来租的房子可比这里贵多了,那里一个月一百五。如果搬到这里住,这样算来一年能省一千多块钱,这相当于我小半个月的工资。于是我不再嫌弃这里的条件,立刻对她说:“我要租一间,租一年。”她说:“什么时候搬过来?”“明天吧!”“好。你就搬二楼吧!二楼比较清静。”我点了点头。

接着她领着我上了二楼,二楼很多房间都是空的。我看了几间,最后找了一间比较干净的,这事就算这样定了下来。大概是谈成了一笔生意,她转身一路小跑着噔噔下楼去了。这次我才有空仔细看了看刚才那位远去的女人,她后脑勺的头发扎得很高,还故意往一边歪着,上身穿一件半大红色尼子褂子,把屁股包得很严实,唯恐走光了。

下楼后,她就给车打起了腻子。搬过去久了,才知道她是老板娘的干女儿——丽丽。她有一个腿残的丈夫——忠意,还有一双儿女。她们一家四口都住在停车场,租她干娘的地方,在停车场修车,主要业务是对汽车喷漆、烤漆,以及对汽车外部的修复。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就开始行动起来,抱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往停车场跑。因为不远,我自然没借用交通工具,只是一趟趟地来回跑。有一次我图省力气,就把一箱子鞋很随意地放在了停车场的大门口,想着等下一趟再搬。可等我下一趟回来再搬时,我那一箱子鞋却不见了。我慌极了,四处乱问,结果都说不知道。最后,丽丽连自己的活也不干了,也帮着问,可还是没找到那一箱子鞋,最后她很无奈地对我说:“你怎么能把一箱子鞋放在停车场外面呢?这里拾破烂的很多。如果你放在停车场内肯定没事。”“我说大意了,没事,真是太谢谢了!”当然我没敢把这事告诉老婆,我想她知道了肯定生气。生了气奶水就断了,奶水一断可苦了孩子,因为孩子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

下午的时候,等我把东西搬得差不多时,我就把老婆和孩子从医院接到了停车场,我们就算有了个新家。那天晚上,由于搬家的原因,我们一家人就早早地睡了。半夜睡得正香,我突然被一阵大声吵嚷声惊醒。孩子也受到了惊吓,接着就大声哭起来,孩子一哭老婆自然醒了,她一边拍着孩子,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乱噪噪的声音,不由地骂道:“该死的,还让人睡不睡了?”接着我就趿拉着鞋出了屋子,往南一看,看见离我们家不远的走廊上有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吵架。我又向前跨了几步,一眼就认出了白天穿半大红尼绒褂子的丽丽。另外一个男的和女的我不认识,他们岁数差不多,都六十多岁的样子,有点像夫妻。那个女人拉着男的衣服说:“你还回来干啥?怎么不找你那个贱人去?”“找不找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我是管不着,以后你就别回来了。”接着两个人就打了起来。那个男的只一拳就把那女的打得哭起来。丽丽护着那个女的,嘴里还不停叫着娘。

由于我刚搬过来,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更不知该怎么办。正当我进退两难时,忽然看见那男的把拳头又挥向了那个女人,接着传来了一声惨叫声。等我再看时,那个女的嘴里满是血,牙也被染成了红色。我再也不能干站着,于是就走了过去,走近了就关切地问:“碍事不碍事?”那个女的说:“没事。你不知道,快去睡吧!”由于我刚搬过去,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就回屋了。模糊中吵闹声慢慢小了,我想这大概得益于那位女的受伤的缘故。

虽然吵闹声停了,可我再也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还在担心昨晚受伤的女人到底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当我推开门往昨晚吵嚷的地方看时,一下子就傻眼了,只见昨晚受伤的那个女人正舀起一瓢水从窗户往屋里泼,嘴里还说着:“我叫你回来,回来你也别想睡,被子我给你浇湿。老东西,我在家给你当牛当马,你却在外面养小三,真寒心人。”说着又是一瓢水。直到屋子里流出了水,她才得胜似的离去了。

下午下班时,我又见到了昨晚受伤的那位女人,这次距离比较近,我仔细查看了她昨晚流血的嘴唇,没有一点伤痕,并且上面还涂上了一层不太鲜艳的口红,脸上也搽了一层粉。我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她却先开了口,“下班了?”我“嗯”了声。接着她又说:“昨晚吵到你了,很对不起。”“没事、没事。”“你上楼看一下你所住屋子里的电表数,让我记一下。”说着她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和笔。我噔噔上楼了,她却站在了楼下。我上了楼,进了屋,搬了个凳子朝她喊:“上来吧!你来看吧!”她摆了摆手却说:“不用了,我相信你,你相信我,你看吧!”我不再推辞,看了电表度数,念了一遍。她记在了本子上,转身走了。

晚上我吃过饭,正看老婆给儿子换尿布,昨晚吵架的那个女人又来了,一进屋她就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朝她笑笑,“男的。”“好呀!”“老大是个啥?”“也是个男孩。”“好得很,两儿子。”说着她掀开了儿子盖着的小被子,看了看眯缝着眼的儿子,“孩子多好。”接着她把五十块钱塞给了老婆,见面礼。”老婆推开她的手,“这怎么行?”“我这是给孩子的。”老婆没再推让,就感激地接下了。临走时,她又说:“能搬到这里住是缘分,就是一家人,以后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就找我,能帮我一定帮。”这时我才知道她是停车场的女主人。时间长了,才知道她叫李凤仙,停车场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靠她,小到清理公厕,大到房子改造,以至于各住户之间闹了矛盾也由她出面调解。

由于我们家刚搬来停车场不久,许多人也不熟悉,大多数时候,见面时只是习惯性地打一声招呼,“吃过了,喝过了。”自然我们与谁的关系显得都很融洽,当然我们也不需要李凤仙出面调解什么。不过,我还是打心眼里敬佩她,她一个女人却能周旋于一个这样大家庭里,把这个大家庭管理得和和睦睦。

正是遇到了这些人,我的二儿子在月子里显得特别老实,不大哭不大闹,大多时候都是眯缝着眼睛,只有饿时才轻轻哼几声,声音还很低,不会影响到任何人。老婆配合得也到位,只要孩子一哭,她就立刻箭一般地把她那丰硕的奶子塞进他嘴里,孩子一噙住奶就不哭了。给孩子喂奶时,有时我在工厂,有时在家里,碰巧赶上了我就偷偷看,就像观察一个雌性动物给幼仔喂奶一般,只见老婆一只手扶着奶子,另一只手慢慢拍着孩子的后背,“不哭、不哭,吃奶、快吃奶。”孩子一口就咬住了奶头,往嘴里一噙就大口裹起来。很快,孩子的脸色有白色变得通红,直到白色的乳汁从他嘴角溢出,他才慢慢停止了吮吸,呼吸声也随之变得缓慢,他睡了。这时老婆才缓了缓身子,慢慢用手托着奶子把乳头从他嘴边移开。有时猛了点,他会打个寒颤,哼几声,继续睡觉。当然也不是每次都如此侥幸,也有惊醒的时候,自然还得再来一遍,重新把奶子塞进嘴里,直到孩子又一次眯缝上眼睛。

这段日子里我除了上班挣钱外,基本上都待在家里,享受着做爸爸的快乐。帮老婆晾尿布,尿布上散发着的骚臭味也成了我的快乐,看老婆给孩子擦屁屁上的臭臭也成了我的快乐之一。我就是在尿骚、臭臭各种气味组合中观察孩子一天天长大,孩子头发长了,腿粗了,胳膊也变长了,连放屁声也显得有力量了。

我就是在这样的感觉下观察并快乐着,偷偷体验着再一次当父亲的快乐,好像这次与第一次当父亲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太年轻了,并且觉得什么都来得太快了,快得来不及体味,没见几次面,没拉几次手,她就躺在床上做了我的女人。忽然间她就怀孕了,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很快她就生产了,生下了一个大鼻子、大嘴巴的小怪物,因为大儿子当时太瘦了,只有五斤重。我还记得当时,第二天给老大喂水时,都是找的临产床女子的妈妈,想来惭愧。

生活就是在这样美妙的体验中匆匆过着,上班、看孩子吃奶,听孩子成长骨骼发出的声音。几天后,老婆丰硕的奶子突然却越来越干瘪,摁着像棉花,好像里面源源不断的奶管子堵了一般,奶水少了许多,自然跟不上小家伙吃。小家伙每次都咬着奶头不放,并且还时常咧着小嘴哭。于是老婆就让我去超市买些奶粉,奶粉很快就买回来了,可当我把沏好的奶粉塞向他嘴时,他只吸了一口可吐了出来。我又塞,他就把嘴闭起来,并且还大哭起来。

此法行不通,只有在母乳上下功夫。于是我就开始给老婆炖鸡汤、鱼汤……一碗又一碗,每次都让老婆喝得想吐,只是几天过去了,奶水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小家伙吃不饱,当然每天嘤嘤呜呜哭个不停,白天噪声大,当然听不远。只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哭声就能响遍整个停车场,当然扰民了。大家也都很快知道了孩子缺奶的这件事,大伙都纷纷跑进我们的屋子出主意,有的说:“要不买头奶羊,天天挤鲜奶给孩子喝。”有的则反驳道:“孩子连奶粉都不喝,羊奶能喝吗?”正当大家各抒己见,都为孩子没奶吃犯愁时,突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位老太太,其实她不是外人,她也住在停车场二楼,和我们隔几个门。她手里捧着一个小盆,盆里还冒着热气。她径直走到我老婆床前,对着我老婆说:“孩子,这是我刚炖的猪蹄汤,里面加了小茴香,香菜,喝了奶水就会多。我的几个媳妇都喝过我炖的猪蹄子汤,奶水多得都能喂狗了。”我老婆支吾着:“这……这……”“孩子快喝吧!”老太太用慈祥地目光看着我老婆,我老婆犹豫了一下,接过那一盆子猪蹄汤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

说来奇怪,当天夜里,老婆就感觉奶子里热烘烘,乱噪噪的,像是小猴在搔痒,又像是被猫舔。第二天,天没亮老太太又敲起了门,没多说,就又把一盆子猪蹄汤端到了我老婆面前。我老婆说:“这、这……总不能这样。”“没什么,这都是举手之劳,进了这停车场,大家认识不认识都成了一家人。”“那太谢谢了!”老婆眼里的泪溢了出来,滴在了碗里,但她还是和着泪喝完了那碗汤。第二天晚上,这猪蹄汤就有了效果,奶水如溪水般来了,小家伙又重新不哭不闹睡起了大觉。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满月后老婆就成了自由之身,就可以来回跑着串门了。自从喝过老太太的猪蹄汤之后,她就时常提起老太太,说老太太人太好了,待她比亲娘还亲,她亲娘月子里还没来过几回,即使来了每次也都是傻坐着,光靠一个嘴,妮,月子里可不能生气,更不能沾凉水,要养得好好的。如果得了月子病,这一辈子治都治不好。

满月后,她就第一个先去了老太太家,去老太太家当然不能空手。月子里吃剩下的鸡蛋还剩了不少,于是她就装了一大兜给老太太提去。就这样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老太太没事时也时常带着她的小外孙女来串门,来的次数多了,不免谈一些家务事。原来老太太和我们是同乡,并且她娘家和我们村相邻,越说越近,老太太把我们当成了她的娘家人,于是讲起了她的故事。

她说她生养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年轻时不怕吃苦,为了让六个孩子吃得好点,她和男人一样,拉砖、卸砖,干工地,他老伴干啥他干啥。他们为儿子盖了五所房子,个个为他们讨了老婆,生了儿孙,现在可谓是子孙满堂。可老了老了他们却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去老大家住,老大推老二家,去老二家老二又说他们家的地方没老三家宽绰,就这样五家推来推去,最后他们老两口才搬到了这停车场,算是有了个临时的家。搬到这停车场,每年的房租费和平时的开销还都是她女儿拿,连过年时的年货也都是她女儿一个人代办,她们很是感激她的这个女儿,所以平时他们帮她带带孩子。关于他们家的事,老太太有的地方讲得多,有的地方讲得少,有时讲得泪流满面,有时又嘿嘿一笑。

天亮了黑了,黑了又重新迎来新一轮的太阳。搬进了停车场,我们就像住进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老婆的性子好像也变了许多,每天吃过饭她都会在停车场串来串去,有时是老太太家,有时也会到丽丽家干活的地方看看。丽丽经常都很忙,她要擦车,打腻子,还要帮她地不平的丈夫铺报纸,经常是早上的饭吃到十来点,中午的饭又吃到三四点。当然也有空闲的时候,空闲的时候,她就搬来两个凳子,和我老婆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唠家常。丽丽说他的老公是上蔡人,她们是打工认识的,她们很恩爱。他老公原本很健全,只是后来……她永远都忘不了十年前的那天早上,她一起床眼皮就跳起来,心也跟着咚咚跳起来,她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她却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她先不安地做好了早餐,接着又侍候着他们的一双儿女吃完,很快她又小心翼翼地推出车送他们去上学。她回来时看见她老公还在给汽车打腻子,于是她就亮开嗓门喊:“吃饭了。”不一会儿,她老公回来了,二话没说就扒起了饭,一碗很快吃完了,丽丽正想站起给他再盛一碗,他却摆了摆手。然后,他对着了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就对她说他要上街带两桶漆,丽丽有点疑惑,“漆不是一直都送的吗?”“刚才打过电话了,漆店老板说今天车坏了,一时送不成,如果急着用先让他带两桶。”说完他骑着白色的电车就走了。丽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钟头都过去了,丽丽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的丈夫,最后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拨通了漆店老板的电话。漆店的老板告诉他早走了。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喂,你好,你是丽丽吗?”“我是。”“你马上来玄武大道和昆阳大道交叉口,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有位受伤者可能是……”她瞬间感到天崩地裂。当她赶到出事地点时,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忠意,还有那个被撞烂的白色电动车,他的腿断了。不过幸运的是撞到的并不是要害,只是一条腿,虽然永远失去了一条腿,但总算还有一条命在。现在又安了假肢,不走路时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只是一走路就一瘸一拐。不过,不影响干活。

腊月一到,老婆再也很少出门。她整天呆在屋子里,把炉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孩子醒了就抱着孩子在炉子旁喂喂奶,给孩子换换尿布,有时她也会逗逗孩子,摸摸孩子的脸,孩子有时就抿抿嘴朝她笑笑。

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亲亲孩子,赶上老婆喂奶时,我就站在一旁偷偷看孩子吃奶,喂过奶老婆把撩起的衣服轻轻一放就把孩子递给了我,有时孩子看换了人咧开嘴就哭,也有不哭的时候,不哭的时候我们就悄悄说说话,他听着听着就高兴地咧开了嘴,有时高兴得过了头,还会把小手伸出来要往我嘴里塞。

吃了冬至饭,天长了。可我并没有觉得它长了,相反觉得它更短了。时间过得飞快,吃过腊八粥,没几天就到了小年。小年的灶糖还粘在牙上不曾化去,就到了阴历二十八。二十八那天早上,我一推开门,就看见李凤仙扛着一个竹梯子往停车厂大门口跑,手里还拿着一副对联。没走几步,她的干女儿就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说:“妈,这事怎能让您干呢?我和忠意就足够了。”接着丽丽就扯着嗓子喊:“忠意、忠意出来贴对联了。”忠意听到喊就跑了出来,脖子上还系着一个蓝色的围裙,围裙上粘满了猪肉粒,萝卜粒,大葱粒。虽然忠意换了假肢,但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明显还是和正常人有区别,但这并不影响他干活,甚至他比别人更能干,修车、喷漆……他没几步就走到了丽丽跟前,就从丽丽手里接过了梯子,又轻轻一举就跨在了肩上,他们又说又笑,完全像一家人一样。一会儿,贴好对联他们又回来了,又笑着各回各家。

我有两个孩子拖着,干什么都落后,连对联也贴到了年三十,到了年三十再不能往后拖了。三十早上天刚亮,我就趁两孩子还在熟睡时,端出昨晚做好的浆糊,慌慌张张把对联贴了。等吃过早饭时,老婆一扭脸才突然发现大红的对联已工工整整贴上了墙,她笑着不连贯地念道:“雪落无声滋万物,梅开有意报新春,横批冬韵蕴香。”

真是应景,自从贴上对联天就飘起了雪花,开始稀稀疏疏,到十来点钟时,雪越下越大,直到迎接新年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时雪才停了。雪一停,大家伙可忙着扫起了雪,三个一组,五个一伙,以家为单位,根本不是,老太太和丽丽,忠意和李凤仙,而我则领着我的大儿子还有几个娃娃兵,从各个门前,从楼梯,到公厕的路,又扫到停车场中央的主通道,主通道又一直延伸到了外面的公路上,总算和外面的世界连接在了一起。

天黑时,做为一家之主的李凤仙扛来了烟花,她把它放在了停车场中央,然后她亮开嗓门喊她的干女儿,干女婿。不一会儿,她的干女儿和一瘸一拐的女婿来了,这次她的干女婿成了领导,而她李凤仙则成了被她女婿指挥来指挥去的下属,丽丽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在一旁跑来跑去。很快美丽的烟花腾空而起,打在了除夕夜的鞭炮声中,此时树木上、房顶上白雪更亮了,像水晶般发出了五彩的光。

我们一家三口站在二楼走廊上,不对是四口,我把老二也抱了出来,他不停地用两只胳膊拍着,嘴里不停地哼呵着,好像在唱一首大家都听不懂的新年祝福歌。大儿子则在走廊上跑来跑去,好像一头野马,嘴里嘶嘶叫着,一会儿把嘴对向天,一会儿又对向地。有时还会对着他妈妈的耳朵叫两声就跑,老婆装作生气的样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在忽明忽暗的烟花中,我看见老太太就站在自家门前,她乖巧的外孙女就站在旁边,她的脸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眉头紧缩,好像脸上坑洼洼的沟壑中带着几滴泪。

零点的钟声一响,鞭炮声,烟花声又一次快节奏地响起。很快又静了,只留下空中未散尽的火药味和房顶上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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