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紫衣的笑笑，趴在石桌上，止不住的抽泣。满头银发的老人，只得静静守护在一旁，不时轻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过了良久，笑笑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老人，哽咽的问道：
“爷爷，娘亲……当年留下的血书，现在何处……”
老人听闻，眉头紧皱，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进身后的木屋，取出那封笑笑娘亲临终前，亲手写下的血书。
少女见老人转身出来，穆然起身，颤抖着双手，从老人手中，接过那块泛黄的手帕，轻轻铺在手心，朱黑色的字迹，娟秀而苍劲有力。
“假作真时真亦假，雪落无痕；
相见时难别亦难，笑看风云。”
少女一见字，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朴朴摔落在丝帕上，与风干的血迹融为一体。紧接着，身子一软，跌坐在石凳上。老人见状，急忙过来搀扶，稳住差点摔落在地的少女，想要开口安慰，却只能一声叹息，安慰的话哽在喉里，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良久，少女终于止住黄莺泣血般的啼哭，只轻轻啜泣着，泪雨梨花，倍惹人怜。
“笑笑，别太难过……你娘亲走的时候，虽有不甘，但因为有你，她也感到满足和欣慰了。她给你取名笑笑，就是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忘记过去的烦扰，笑对生活。唯有这样，她九泉之下，也才能安息”
老人见少女情绪稍稍平复，终于能将哽在喉咙里的安慰说出口。
“爷爷，您可知，娘亲是被何人所害？那人为何如此歹毒，竟向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下如此毒手……他定是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却不曾想到，娘亲被爷爷所救，留下笑笑一条残命。爷爷，您告诉我，到底是何人加害娘亲，笑笑定要为娘亲报仇雪恨！”
少女抬眼，轻咬银牙，目光坚毅的望着老人，期盼着答案。
“笑笑，唉，爷爷也不知你娘亲是被何人所害。当年，我将她救起时，她的毒性已蔓延全身，命不久矣。她只苦苦央求我，定要保住你性命，除了那封血书，再未留下只言片语。”
老人陷入沉思，并未说出少女想要的答案。
“娘亲是被我害死的，若不是因为我，噬魂散也要不了娘亲的性命……”
少女再闻娘亲中毒之事，瞬间悲从中来，不停埋怨自己，双手不停捶打在石桌上，留下斑斑血印。
“笑笑，别再为难自己，你娘亲定也不愿见到你痛苦，不愿你为她报仇，所以才没说出中毒的真相，也未将她的身世告知与我。想当年，若不是云儿恰巧解了你体内的余毒，九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对你娘亲。”
老人一见少女如此自残，急忙按住她的双手，心疼的说道。
“爷爷……呜呜……我想娘亲……呜呜……”
少女扑入老人怀中，再次失声痛哭。
“唉……爷爷知道……爷爷知道。笑笑乖，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兴许会好受些。爷爷只想让你知道，虽然你娘亲不在你身边，但她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着你……别忘了，你还有爷爷，还有云儿，我们永远是你最亲的人。”
老人用手轻拍少女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呜呜……爷爷…呜呜……我也想云儿了…”
少女听闻老人提起云儿，才从思念母亲的悲痛中缓过神来。转而，又开始想念，一年前离开药谷的云儿。
“哎…爷爷也想他了。”
老人一声轻叹，目光飘向远处。
“爷爷，云儿也好可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害，他那时还那么小……爷爷，云儿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少女终于忍住哭声，起身扶老人坐在石凳上，追问云儿名字的缘由。她伸手倒上一杯茶，却已经凉透了，又转身回屋，沏了一壶热茶出来。
午后的阳光，耀眼刺目，透过树叶和花瓣，斑驳陆离的光影，撒在老人和少女身上。
少女眯着双眼，抬头仰望蓝天。风，推着云，云，倚着风。老人的目光，被风带着，追着云跑。
“是啊……云卷云舒，去留随意。云，自由，洒脱。我希望云儿能像这漫天的云彩，不受拘束，不被幼时的记忆困扰，不被仇恨捆绑。当年，我们在断魂崖发现云儿时，他孤身一人，目睹亲人被残杀，从此噩梦缠身。唉，你一直责怪爷爷，为何将他打小就送去拜师学艺。爷爷何尝不想他一生平平安安做个寻常人就好，但，他的仇家定不是普通人，万一又找上他，想要斩草除根……唉，不敢想象，若他和你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岂不任人鱼肉。爷爷希望他能有自保之力，更何况，当年你娘亲也是被奸人所害，若是害她之人知晓你的存在……唉，爷爷当年救下云儿，也是希望，等爷爷老了，你们能有个照应，云儿也能保护你……”
老人说到动情之处，老泪纵横。
“爷爷，您别难过，笑笑和云儿都不会离开您的，您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了。”
少女见老人情绪激动，急忙出声安慰，她何尝不知老人的良苦用心。
当年在断魂崖，她虽然只有三岁，但发生的所有事，却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那时，若不是她出声提醒，老人还在犹豫，是要先救云儿还是继续寻找断肠草。她知道爷爷心地善良，若先救云儿，则可能与断肠草失之交臂；若去寻了断肠草，非但有可能寻不到，还会耽误救治云儿的最佳时机。笑笑不愿老人为难，遂主动央求老人先救云儿要紧。她知道，老人定不忍看着云儿多受哪怕一秒钟的苦，却也不甘失去替自己解毒的机会。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人和笑笑将云儿救回药谷后，全力医治。但因云儿太过年幼，身体受到强烈撞击，多处擦伤，且受冻多时，体内瘀血累积，若不能清除瘀血，则有性命之忧。
老人原本想要替云儿刀割放血，但他身体太过嬴弱，受不了那么多伤口。三岁的笑笑自告奋勇，替浑身青紫的云儿，吸出瘀血。乌青的伤口，混着泥沙，血痂，笑笑丝毫不介意，用小嘴将泥沙和瘀血统统吸出，直累的瘫倒在地。
机缘巧合之下，笑笑体内噬魂散的余毒，竟然被排清，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微风拂过，送来满鼻花香，把陷入沉思的笑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少女忆及与云儿相伴成长的种种，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出谷找寻。再者，她自三岁从断魂崖归来，就从未踏出栖梧山一步。每天，站在山巅，朝着远处城里的楼台阁榭张望；每年，目送云儿离去，前往很远的地方拜师学艺，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远。
她也想去看看山外的世界，想去看看城里丰富多彩的人间百态，想去看看云儿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江湖。
“爷爷，我……我想……”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