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风瑟瑟,满目枯黄。
黄昏,残阳如血,诉说凄凉。
断魂崖,如刀削般陡峭,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望而生畏。
呜咽的风声,如歌如泣,隐隐竟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
“爷爷爷爷,我害怕……咱们快回家吧。我真的听见有鬼在哭,呜呜……我要回家。”
不远处,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双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拽着白发老者的衣角。
“笑笑乖,不怕不怕,有爷爷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等爷爷挖到断肠草,咱们马上就回家,好不好?来,爷爷抱。”
白发老人将肩侧的竹篓甩到背后,弯腰将女孩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安慰着她,让她别怕,眉头却越皱越紧。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轻轻摸了摸怀中小女孩的头,老人的脚步更加坚定,他一定要采到断肠草,替女孩解除体内余毒,否则,她将活不过今年。
三年前,老人上山采药,曾救下一位女子。女子身怀六甲,已近临产,竟身中剧毒,独自躺在树林里,奄奄一息。老人将女子带回药谷,竭力救治,但剧毒早已侵蚀五脏六腑,神仙也回天乏力。女子临死前,再三恳求老人取出她腹中的胎儿,保住其性命。随后艰难扯下颈上的玉佩,交到老人手里,并留下一封血书,便撒手人寰。
老人依照女子的遗愿,不论男孩女孩都取名笑,随老人的姓,秦。此刻他怀里抱着的,便是当年从女子腹中刨出的胎儿。
笑笑刚被取出时,浑身青紫,边啼哭边呕出大口的黑血,眼见毒素也已将她侵蚀。老人只得每天用药汤给她泡浴,暂且控制毒素的蔓延,就这样过了三年。
然而现在,药浴已经不管用,必须服下断肠草,才能救笑笑的性命。
据医书记载,断肠草,长在断魂崖边,剧毒,无解药,哪怕皮肤被叶缘割伤,便必死无疑。但,若将其叶烧成灰,和着果实汁液吞服,却可解百毒。
然,断肠草的果实,三年一成熟,且是在中秋前后,摘采只能在太阳落山时,否则即便摘下,也会立即枯萎,失去解毒之效。
笑笑已经等不到下一个三年。
爷孙俩来回跑了十几趟,却都没见到断肠草的踪影。断肠草未结果时,就如普通野草一般,只有等结出红彤彤的果实,才能辨认,且果实不多不少,正好九颗,小一些的八颗,两两成四,围着中间最大的一颗。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尖最后一抹残阳,映得天地间一片血色凄然。
爷孙俩借着最后一丝光亮,蹒跚挪步。
“爷爷,真的有…有鬼,有鬼在哭…”笑笑吓得缩到老人怀里,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人停下脚步,仔细一听,确有婴孩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爷爷爷爷……死人,好多死人…呜呜呜…”
笑笑用手指着断崖边,边哭边将头埋到老人怀里,害怕得紧闭双眼,却又时不时转头偷看一眼。
一阵风刮过,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老人眯眼望去,十几米外,正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大片岩地被血染成朱红色。
老人不停安抚怀里的女孩,他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然而,他又不能放弃摘采断肠草的希望。
正愁蹙间,女孩尖叫起来“动了……动了……那儿!那儿!”
悬崖边,仅半米开外的地上,一个小小的黑影,不时抽搐着,却是个不足两尺的婴孩,蜷缩着趴在地上。
老人看清后,三步并做两步,抱紧怀里的女孩,冲到崖边。把女孩放下后,急忙查看婴孩的状况。
但见婴孩穿着单薄,浑身冻得发紫,脸上、身上多处都擦破了皮,鲜血混着泥土结痂。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他竟是自己爬到崖边的,若是再挪动几下,就会坠入万丈深崖。婴孩嗓子已哭哑,喉咙里不时发出呜咽声,正是女孩之前听到的声音。
老人查看完婴孩的伤势,急忙脱下外衫将其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小小婴孩感受到温暖,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老人慈祥的面容又倒头沉沉昏睡过去。
“爷爷,我们快带他回去,他一定饿坏了!”
女孩此刻眼里满是担忧,已然忘了害怕,忘记自己还站在死人堆里。
“好吧……”
老人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先救怀里的弱小婴孩。
“来,笑笑,到爷爷背上来。”
老人单手将竹篓挂在腰间,俯下身,背起女孩,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断魂崖,叹了口气。
一行三人,朝着来时的路,蹒跚归去。